第 23 章
师玉收到急信,紧赶慢赶还是去晚了。
九嶷山下的九嶷郡,因人杰地灵,客商来往频繁,每日总是热闹非凡。而今日等她赶到时,城中近九成的店铺关了门,挂上白幡。师玉心中登时便知不妙。
万象阁十几年前开张,以此地为基经营,慢慢的,九嶷郡商铺一家接一家开起来,九成都是万象阁底下的产业,这些铺子歇业挂上白幡,可见……
街头人口涌动,师玉被拥堵在某条巷口,寸步难行,只能远远瞧见那素日高巍华丽的万象阁此刻素面一新,着麻衣戴白巾的小厮们正一边痛泣,一边拆除阁外所有装饰用的红灯笼万彩绸,高阁不复往日繁美,黑布白幡至高处扬下,徐徐披在这阁檐外,仿佛掩藏着一头巨大的、悲伤的哀兽。
人群中有受过阁主恩惠的人痛哭:“凭什么好人不长命啊,阁主,你去了,叫我们这些人如何报你的恩……”
“是啊,这可恶的世道,不仅连年天灾,现下还叫我们没了您的庇护……”
“阁主心善,每逢节日总要派人到咱们贫户中布施,我的小孙儿前岁就是靠他们一丸药救活的,如此善心之人不得长寿,天道不公啊……”
……
夹杂在这片哀悼声中,同样有许多不合时宜的闲言碎语。
“我听闻合泽郡那边遭了水灾,如今万象阁出了这么大事,恐怕顾及不到他们了。”
“嗨,那里的郡守都不管,轮得到万象阁出头?再说,这几年空桑哪里受灾,隔壁地方就要加税,美名筹集赈灾款,咱们该庆幸,这税没加到咱们头上来,你还是想想明日能不能混上万象阁的席面吧。”
“你这人真是……”
“怎地?青州那边富豪喜丧,席面全城三天流水,万象阁家大业大,吃它一顿席吃不得?”
“我是在想,这些商铺也不知要歇业多久,我还等着茶馆开张听曲儿呢……”
……
秋日气爽,师玉却额上冒汗,那些想吊唁的与想看热闹的挤作一堆,争吵不止,师玉这边扶了一个摔倒鲜些被踩踏的老妪,那边又捡了一个与家人挤散,嚎啕大哭的小童。
冥冥中,一缕即将消散的神识穿过浩浩人群投入她胸前佩戴的扶光坠中,师玉正将小童送还给其家人,未注意到。只是在神识入玉那一瞬间,心口忽然大恸。
她捂着悸痛不止的心口跪在原地许久,那小童的家人关切地围在她身侧,女子掏出巾帕替她拭汗,男子便铁塔般立在原地不让人挤过来。
缓过气来,这街道上的人流愈来愈密集,当地郡守被惊动,预防出事,派了官差来维持秩序,师玉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与那家人匆匆道谢后,便两步踩上身侧茶桌,绕开高低不一的人头,掐诀飞身而去。
小童鼻涕泡还挂在唇上,指着那空中仙姿邈邈的身影惊呼:“娘亲你看!姐姐会飞!”
……
万象阁内也是乱作一团。
楼上楼下俱是嘈杂的人声。阁中管事、仆妇、小厮们换上素服,有人接了报丧的差使跑出去报信,有人出出进进忙活着治丧一应事宜,郡中那些有来往的富商,离得近的想要来上柱香,管事们还要腾出人手来接待,郡中幼遗院的孩子们最先接到信,各个着孝服、孝帽手牵手一排排进来。
只听一声“师玉小姐来了”,有个中年仆妇最先看见师玉,这话像齿轮旋转,开启了某种新进程,左右立刻迎上来一群不认识人众星拱月般拥着师玉往后院灵堂去。
好在灵堂有熟悉的面孔。
厉杳同样一身素服,双眼红肿,目光却凌厉地立在院中主持大局。师玉被人拥着跨过门槛而来时,不论她内心如何牵肠心揪,只见她一无所知地与一群幼遗院懵懵懂懂的孩童们凑做一堆,舌尖要吐出的话音抵着唇腭一软再软,最终应了师玉一声唤,只落下泪牵住师玉的手,疼爱地拍了拍:“玉儿,你正巧是第一个来吊唁的宾客,头一炷香理应你来上。”
师玉出生不久就被抱进了九嶷山,山中久居十几年,不知父母,无缘亲辈,自然没机会参加这种尘世的丧宴,实是不懂这些。但她出去游学一遭,见识了各地风光,也知道了尘世百姓历来将死后哀荣看得比生前风光重。厉阁主是个值得敬仰之长辈,她又如杳姑所说的,赶上了这紧要关头,怎么也不能办砸了。
于是当下小脸一肃,点头郑重回道:“杳姑,您放心。”
也不需她去询问如何做,厉杳一个眼神,心腹仆妇们自来熟络地围起师玉,拥着她去里间换上孝服孝帽,这装扮同幼遗院那些孩童没甚么区别,师玉也未起疑。
方才在阁内最先看见她的那位仆妇似乎是这群仆妇里头的管事,服侍她穿衣戴帽坐下后,妥帖地同她说了一些祭奠事项。
冷冰冰的灵堂只摆了一副棺木,黑与白极致地苍促,香炉不见烟火,一仆妇往师玉膝前塞了蒲团,她方跪下,旋即有另一仆妇往她手中塞了三炷香,袅袅青烟中交代师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