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俊平(06)
20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被身边的人称作“天才”。
无论是绘画还是钢琴,我总能给他们留下游刃有余的印象。小时候的我脑子也还算好使——个中证明便是,我和赤坂灯同岁却比她大一届,因为我跳过级。
在和赤坂灯相遇以前,我一直以“天才”自居,并习惯了身边人的追捧。对我而言,活在他人的艳羡和期待中才是常态,我不断地交出令所有人惊叹的答卷,并沉浸在那种坐井观天的、自娱自乐的氛围中。
所以当赤坂灯出现的时候,我的世界坍塌了。
赤坂灯是小学六年级才开始学习绘画的。她告诉我,她看见了我的作品,非常感动,又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会拿起画笔。
我曾一度十分痛恨她。
她让我意识到了自己根本不是所谓的“天才”,我在绘画上花的时间是她的数倍,得到的却是堪堪压她一头的结果。
于是我开始恐惧。
我恐惧赤坂灯会在某天突然跑到我的前面,恐惧她的才能否定了我所有的努力,恐惧我的世界其实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和谐和精彩。
我开始偏执地放弃一切将精力投入绘画。初中的最后两年,我拿出了令同龄人望尘莫及的比赛成绩,然而赤坂灯还是跟在我身后。
我拿金奖,她就拿银奖。
赤坂灯就像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她永远沉默却迅速地跟在我后面,仿佛随时都能把我吞噬。
我问过赤坂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因为海音学姐很厉害,我想变得和海音学姐一样厉害。
我当然知道她是真心的,赤坂灯是一个正直又单纯的孩子。正是因为她的崇拜发自内心,我才觉得自己是被嘲讽了。
天才为什么要崇拜我这个庸才?
你只需要五年就能赶上我十年的努力,又在不经意间超越了我,你真的是在崇拜我而不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于是我逃走了。
从群马逃到东京。
为了我自己。
21
“如你所见,其实我很讨厌画画。”
我将画笔搁在手边,又转脸看向自己画的那片向日葵。
真田俊平说它们无精打采——这句话或许没有错——毕竟我意识到赤坂灯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打心底爱着曾经爱着的东西了。
对赤坂灯而言,我可能是她的引路人,但对我而言,她是噩梦。
“为什么?”
真田俊平问。
“因为它让我意识到我是个庸人。”
真田俊平似乎调整了一下他坐在桌子上的姿势,不过我没有看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我只能听见少年平静的、不带任何质问和疑惑、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声音。
——“那就不要画了啊。”
我猛地转过头。
少年认真地垂眼看着我这边。
“其实我也没有特别喜欢棒球,这件事你不要和雷市他们说。”他小声道,“打棒球也只是觉得……如果是和雷市他们一起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进甲子园。”
“那你们进了吗?”我问了个蠢问题。
今年西东京代表队是青道,药师自然也没有拿到出线名额,这种随便查查就能找到答案的事情,问出来只会显得我很蠢罢了。
“春天的时候进啦,”真田俊平突然抬起手揉了揉鼻子,笑得十分灿烂,“我就说,如果是和他们一起,还是做得到的嘛。”
22
我想我和真田俊平是不同的人。
或许他打棒球是为了自己,但他努力前进的理由却是队友;我废寝忘食地画画是为了自己,却又因为大概也能算是“朋友”或者是“队友”的人放弃了画画。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天才啊,”离开美术教室的时候,真田俊平如是说道,“因为不是天才就放弃喜欢什么,也太奢侈啦!”
“即使输给了市大三?”我又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
“那也没办法嘛,”真田俊平依旧在笑,“虽然很不甘心,但天久光圣确实很厉害……比我厉害。”
我将手揣在袖子里,转头看向窗外。
棒球部还在训练。
少年们的呼喝声随着晚风越过夕阳,打开了棒球场的照明灯,关上了美术教室的门。我看见轰雷市大笑着挥舞着球棒,我看见三岛优太跟在他身后做着同样的动作。
“我听说轰在读高中之前没打过棒球。”我没头没脑道。
“嗯,他好像是一直在练习挥棒。”真田俊平回应了我的发言,“他打击很厉害,而且也能投球。”
倒不是第一次听说。我想。
所有人对轰雷市的印象都是“怪物打者”,但实际上,他确实作为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