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妖女

意，也就没有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攥成了拳。

姜尧过来的时候身形一滞，只是二人仍谋划着，没有注意他额头猛然冒出的汗珠，和发尾霎那间生出的焦烟。

姜尧立住后，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才拾步向二人走去。

他们离开时天色已然暗淡下来，时仁边走边闻自己的手指，嘴里直嘀咕：“怎么还这么臭，跟烤了只鸟似的。”

走在前面的姜尧脚步微顿，复又向纪枝的影子踩去。

黄昏的风又冷了，纪枝没有管赵昌多问什么，在他的盛情下用过饭后，倒是去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名叫赵弘，病了有半年了。

据他爹说，去了那妖女房舍一趟，回来便不省人事，偶尔醒过来，也只是嘴里念念有词，盯着天花板，像在看着什么人 。

纪枝忽然想起翠儿，又想起了姜尧，于是起身，去往另一间房，手一抬，青光一闪，那件墨绿的披肩又落到了她的掌上。

她看着他穿上，才又回去瞧那少年。

招惹那女子的人都是在夜里去的，又有晚间妖风作祟，可这赵昌何以一口咬定是那女子……

纪枝眉一挑，眼尖地发现了少年耳后隐隐约约露出的淡淡红痕，她视线在另一只耳后转了转，心道果然也有。

这弧度……纪枝敛了心神，便往赵昌为她准备的房间走去，路过伙房，看了一眼默默烧柴的翠儿，心下稍定，径直离开。

玄色衣裙扫过后，翠儿侧转头盯着澄黄色火光跃动的地面，半晌没有动作。

深夜，纪枝盘腿坐在榻上，环抱在胸前的指尖轻点着手臂，感受到神识里花苞睡眠时的微微摆动，又听见了极轻的草籽擦响声。

她猝然睁眼，翠儿开始行动了。

她跟着翠儿在月下走着，和时仁白日的描述没什么两样。

只是到那密林后，翠儿没有跪伏在那里，竟是直奔那榆树而去。

榆树枝繁叶茂，高大粗壮的枝干衬得翠儿愈发娇小，她行至树下，忽然趴到地上，将耳朵附于地面，四处爬着，像是在探听什么。

纪枝忍不住腹诽：难怪昨日被发现了，原来是不小心将陷阱设在了别人的老巢。

不一会儿，就见翠儿一掌附于地，另一只手从怀里摸了根枝条出来，以掌为中心，画了个大圈。

“轰隆隆——”翠儿慢慢站起来，黑暗中，隐隐能看见圈内的那一方土地随着她手掌的抬高缓缓升起，待到离地有三尺高后，她撤了手，地面的震动也渐渐停下，惟有扑簌簌落下的干硬土块在寂静的暗夜里激荡出声响。

纪枝瞧着翠儿侧颜，顺着她的目光向土块看去，这一看，不禁心下大骇——

那竟然是赵弘！

那方泥地如同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碑，少年的脸和上半身就这么被镶嵌在上面，下半身则仍深埋于泥土中。

翠儿细细整理好鬓发，又微微躬身，轻轻将赵弘脸上附着的尘土擦去。

她哀叹了一声，双手捧住他的头，指尖正好放在他耳后。

随即，她闭上了眼睛。

纪枝分明看见，那赵弘紧闭的口缓缓张开，不久便飘出淡淡的藤黄烟气，翠儿就这么立着，一动不动，任凭那烟气入了口鼻，她浑身发出轻微的颤抖，扣住头的两只手不知不觉缩紧，纪枝想，竟是这般掐出的红痕。

一炷香时间过去，那烟气渐渐没了，翠儿的身体也不再抖动，手忽地垂落下来，像是定住了一般。

霎时间，那陷在泥里的五官开始扭曲起来，又慢慢地生出变化。

不知不觉中，竟变成了个女人脸。

那脸上是一双紧闭的眼，蒜头圆鼻，樱桃小口下生着短短的圆下巴，若不是氛围过于阴森的话，纪枝倒觉得，她还长得颇为端庄。

夜里的雾气淡了不少，榆钱树枝上忽然飞来了一只夜猫儿，在咕咕地叫了两声后，又扑着翅膀冲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翠儿就是在这时睁了眼，她活动了一下好似僵硬的四肢，再次抬掌一摁，那柱状的泥块又慢慢陷入到地下去，然后，她跨着大步子向前，迈入到了层层迷雾当中。

纪枝按了按发痛的眉心，感觉事情好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她刚吐出一口浊气，便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

纪枝汗毛倒竖，反手就是一拳“万花疏叶”，一个白色的物体被冲得瞬间反遁出去，她定睛一眼，道了声“该死！”立马又飞身而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这才堪堪停住。

时仁已然被锋利的叶片扎成刺猬，他神色呆滞，努力张了张口，声音断断续续：“我……来告诉……赵弘……死……了。”

纪枝不禁扶额，忽又心有所感，转头一看：那方吞没翠儿的黑暗中，榆树叶影影绰绰，随风摇动，发出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