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
这几日,合阳县最欢喜的莫过于平民百姓,知道压迫欺凌他们的贪官入了狱,人人拍手称快,恨不能去牢里吐上几口唾沫。
牢狱里哀嚎遍野,悔不当初的大有人在,谢鸳听取了岑夫人的提议,判处死刑的全是当初不愿意老实交代家财来源的官员,而剩下的人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终其一生都要赎罪。
粥棚前百姓排着长队,放眼看去,他们贫瘦面颊肉眼可见变得精神饱满,正有说有笑,一面感慨苦尽甘来,一面感激皇太女为民做主。
谢鸳在施粥里帮忙,她给人打粥,又不厌其烦地笑眯眯重复道:
“今日是最后一日施粥啦,明日记得去县衙按人口领粮食。”
她没有表明身份,却被当初那位抱着孩子的女人认了出来,眼见她要下跪,雨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谢鸳将粥递给她,笑容温柔。
“以后要好好活下去。”
她背上的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谢鸳笑,女人热泪盈眶,也努力地扬起笑,“谢谢。”
谢鸳目送女人远去的背影,扭动着肩膀舒展发酸的筋骨,她的视线骤然顿住,直直盯住远处那棵枯树。
浮云遮日,日色濛濛,枯树下站着一道清癯身影,好似要与那暗淡景色融为一体。
风很快吹散了云,天地明亮。
树下的人似乎也在看她,破旧的素衣,破缝的草鞋。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记得从第一日施粥布善起,每日枯树下都会站着一位少年,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晰,因为少年有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谢鸳照例让雨棠去给少年送粥,她硬着头皮往外走,脚下越发迟缓。
前些日也是让她送粥,可少年并不领情,雨棠心里觉得那少年古怪得很,便隐隐有些怕他,而这一次依旧无功而返,她长舒一口气,赶忙跑回来。
天色将晚,棚下等粥的百姓所余无几,谢鸳让织春替她,自己则盛了碗热粥往枯树那里走去。
见到她,少年并不惊讶,他十分自然地伸手将粥碗接了过去,席地而坐,还大方地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声音清脆。
“坐。”
谢鸳愣住,失神地坐下。
她没想到少年长着一张很诱人的脸,眉心有一粒朱砂大小的红痣,修眉俊目,唇红齿白,浑身细皮白肉,连秃头都是光润细腻的,即便身上白衣染了风尘灰垢,也丝毫不损他出尘绝世的气质。
少年一面喝粥,一面不知从哪摸出颗奇丑无比的桃子来。
他问:“吃桃吗?”
谢鸳也问:“为什么请我吃桃?”
“礼尚往来。”话音未落,少年已将桃子塞到谢鸳手中。
谢鸳的眉头拧起,犹疑的目光在桃子和少年间打转。
如今这季节桃子才刚刚结果,但合阳大旱,颗粒无数,这少年是从哪里得来如此新鲜的桃子的,好像还洗净了。
迟疑片刻,她问出口的却是:“为什么桃子这么丑?”
沟壑纵横,裂纹无数,丑的不忍直视。
少年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人为何会选这么一颗丑桃。
他又埋头喝粥,“呲溜”一声,一碗白粥被他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谢鸳见少年满脸享受,不禁垂眼看了那粥一眼。
白粥味道有那么香吗?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少年从不来粥棚排队领粥,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见你的样子不像是难民,为何每日守在这儿?”
少年擦了擦嘴,随意指向粥棚外最后那个捧粥而去的老人,坦然道:“人有生有死,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我在这,等死的人,也送活的人。
谢鸳听着,蹙了眉,心底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怪异,没等她细想,少年又道:“有人托我给公主带句话。”
谢鸳略有错愕,正疑惑少年是如何猜出她的身份时,他慢悠悠道:“今年盛夏的桃子很甜。”
听见这句话,谢鸳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了一口桃子,清香甜蜜的汁水顺着唇齿流淌进她的心底,眉头舒展,她甜津津地问:“谁呀?”
周遭霎时静寂,清冽的檀香拂面而来,谢鸳转头看去,少年已不知去向,地上只剩一只空荡荡的空碗。
谢鸳脊背一僵,寒意从心头连绵而起。
忽然间,一只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谢鸳飞快回头,望见岑夫人的脸时舒了口气,但心底又隐隐泛起一丝怅惘。
“公主在看什么呢?”
谢鸳摇摇头,“没什么。”
岑夫人没有追问,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
“我想送殿下一个东西。”
谢鸳站起接过,翻了两页,神情逐渐凝重。
合阳县贪污的赃款有五千五百万两白银,但只在官员家中查抄出两千多万两,剩余的三千多万两不翼而飞,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