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
三日后,户部。
“合阳县令真是死不足惜,竟因一己之私瞒报旱情,如今合阳赤地千里无禾稼,饥荒四起,真是可怜了百姓。”
“还记得前些天那个当街撞死的流民吗?他原本是个挑工,为了让妻儿在饥荒中活下去,不惜将他们卖给了达官贵人,但世事难料,妻儿当夜被人折辱致死 ,他寻仇无果,这才心灰意冷地来到京城寻死。”
“如今这合阳就是个烫手山芋,能接手此事的太子殿下却因福荣王的事在府中禁闭,依我看,这个谁都不想接的苦差事怕是会落在四皇子身上。”
“若真是落在他手中......唉......至少能让饥民吃顿饱饭......”
偏房中倾心交谈的几人正是不久前在马前拦下沈浮白的那群官职低微的官吏。
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看你,眼中是不言而喻的沉重。
一片寂然时,角落里埋头看公文的沈浮白冷不丁出口问道:“四皇子怎么了?”
众人闻声惊变,齐刷刷转过头去,瞧见是沈浮白才徒然松懈了口气。
“浮白兄,你也对此事感兴趣?”
不怪年轻公子傅柳惊讶,毕竟沈浮白入户部以来,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只抱着旧公文乐此不倦地看。
沈浮白点点头,眸光比往日要深沉几分。
“你既然开口了,那我说与你听。”傅柳压低了声音,一旁的同僚极有眼色地走到门边守着。
其实四皇子的事迹在朝廷里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若私下议论被人发现是要被处以不敬之罪的。
“这些天你也看了许多公文,应该发现了只要是与四皇子有关的公事,背后定会有一个受万民唾弃的官吏。”
傅柳顿了顿,又道:“四年前庄陇县也闹过一次饥荒,四皇子前去赈灾,仅仅五日便将官府粮仓和运去的救灾粮挥霍的一干二净,据说那几日连路边的狗都吃瘫了去,极尽铺张浪费。”
“百姓们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眼下吃饱喝足,纷纷赞扬四皇子的爱民之心,可得到了好名声的四皇子却拍拍屁股走了人,剩下一堆烂摊子,急忙赶去的各位大人只能对着空荡荡的粮仓苦不堪言,饥荒便顺理成章地闹大了,民众逼迫,仓里无粮,那一年饿死了很多百姓,最后是太子殿下带着粮草及时赶到才制止了人吃人的惨剧。”
“唉,想当年庄陇县的县主张大人一生清正廉明,晚年却是因四皇子急功好利而毁了名节,最终弃官回乡,自缢在茅草屋中.......”有人叹气,也有人“啪”一声拍桌而起,气郁道:“可眼下让四皇子去赈灾,那不就是重蹈四年前庄陇县的覆辙吗!”
“老李,谨言慎行!”傅柳低喝,看他一眼,声音有些绝望,“现在除了四皇子,没有谁会来接这个烂摊子。”
“还有人。”沈浮白平静开口,手指缓慢地抚过底下那行发黄的公文。
承安二十一年,庄陇大荒,四皇子谢明景赈灾有功,大赏。
傅柳问:“谁?”
沈浮白抬眸,注视着众人,不紧不慢道:“新上任的皇太女谢鸳。”
气氛一时凝滞,几人彼此看了看,后知后觉地想起沈浮白与九公主的关系以及那日马车所见,众人不禁垂下眼,剩下傅柳硬着头皮劝道。
“浮白兄,美色误国,我等虽然与九公主毫无交集,但她和七公主的名声在京城可是如雷贯耳,两人什么都要比较,什么都要争个高低,你若把国事交到一个娇蛮任性的女子手中,那就是在拿百姓性命开玩笑。”
话音刚落,傅柳便察觉到一股凉意,他低头对上沈浮白温淡清润的眼睛,不知为何略略有些心虚,于是他转过头去,沈浮白的目光便扫向了其他人。
他问:“你们因何做官?”
“我等平生之志是解民忧,纾民困,平百姓不平之事。”说话的是之前拍桌站起的中年男子,名为张漳,他一脸激动,身上穿的官服打了数个补丁,脸上还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
“这些都是受了沈家启示,说来你还与他们同姓,也不知现在沈家人在哪儿,若是能与他们相见一次,此生足矣。”
张漳望向沈浮白,眼底映着叹息和微光。
沈浮白眼睫微垂,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多余情绪,他合上公文,站直了身。
“你说沈家教你济世救民,可曾记得沈家也说过谣言杀人于无形,以谣言取人者,非贤人君子。”
众人惊愕纷纷时,门外有一五短身材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扶着门框,断断续续道:“定......定下来了,此番去合阳县赈灾的是皇太女。”
“怎么可能!”
傅柳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沈浮白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一片哄闹中,他抱起公文平静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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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巷口停着辆马车,谢鸳刚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