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伤人
都生出了愤懑不平。
斩杀疯马,救了民众的人却要受牢狱之灾,这是何道理?
百姓都不肯离去,越积越多,人人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逐渐向周术靠拢。
周术被骇得两股战战,竟直接跌下了马,手里的弓箭也落了地。
“来人,来人。”周术忙叫随从护卫,又趴在地上摸索弓箭,抬起头时却对上一双双恨意满满的眼睛。
周术吓得惊叫一声,连滚带爬抱紧自己的马,双腿发软,蹬了几次都没能上马。
随从手执刀剑赶过来,周术终于看到救星般有了底气,勉强在马上坐定,身体还不住地颤抖着,“还,还不快把这群刁民拿下?”
随从互相对视一眼,如此多的民众,抓进去牢里都放不下。而且如此行事,回去定会被周知府一顿罚。周小公子不一定有事,他们这些随从却是大难临头。
“还愣着干什么?”周术拿弓箭乱挥舞着,想要驱赶拥挤上来的民众。
远远地,一辆马车缓缓驶近,最终在不远处停下。其四角悬有银铃,车身极宽,所用木材皆是上乘,雕有各式纹样,所用帷裳有金线暗绣,正可谓奢华非常。
一只手从帷裳下探出来,停顿半晌却也没有掀开,最终收回帷裳之下。
“法不责于众。这些百姓不肯走,周公子不若舍些钱财,放任他们离开。”马车主人的声音婉约悠扬,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
沈朝双眼一闪,这马车,还有那只手。马车主人就是当日入城之时碰巧遇见的宛卿姑娘。
周术冷笑几声,逐渐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原来所求竟是财物?”
他从怀中掏出钱袋,里面鼓囊囊的,皆是碎银之类。
“不是要钱吗?都给你们!都给你们!”周术将银子撒向人群,狞笑着,“一群贱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想象着这群百姓哄抢银钱的模样,定与街边抢食的狗无异,周术心里竟快活起来,果真是一群畜牲。
可渐渐的,周术放肆的笑声有些尴尬地戛然而止。
没有人低头去捡,即便有不知事的小儿蹲下去捡,也被身侧妇人一脚踩定,不令其捡那钱。
所有人眼中怒火更甚,几乎连成一片火海,烧得周术浑身刺挠,汗毛倒竖。
沈朝想,其实他们弯下脊梁去捡那些钱,她是可以理解的。
面子和钱财比起来,还是没有那么重要的。当一个人连生存都做不到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尊严这东西。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沈朝问身边衣衫破旧的老人家:“你为何不捡这钱?”
老媪先是摇头:“我不知道缘由。”
良久老媪又说:“人活一口气。这次弯下腰,这辈子就直不起来了。”
沈朝眼中突然涌上一股热泪,万姓如明镜。
不一阵子,周术的随从叫的援兵已然到来。甲士手执刀枪驱赶百姓,人群攒动吵嚷。
李昱行走的背影端正挺直,他在混乱而熙攘的人群之中安静地踽踽独行,好似宁愿死,也不肯低一次头。
沈朝趁乱挤到李昱的身边。
甲士手执刀枪驱赶百姓,人群攒动吵嚷,沈朝趁乱挤到李昱的身边。
李昱身上应当并未带任何财物,当时入城之时,还是谢少游替他贿赂的门吏。加上为了隐藏身份,所着衣物皆是寻常,更无贵重配饰。
如此若是被押入大牢,免不得被狱卒苛待。
混乱之中,沈朝第一次主动紧紧握住他的手。
双手相握之处,掌心炙热的温度攀升。
沈朝眼中的关切、担忧他看得分明,在这一刻李昱可以切实地感受到沈朝并非对他没有丝毫情意。
双目对视之后,就再难移开。
人群挤搡着,如同洪流将他们二人的距离越推越远,直到最后沈朝再握不住他的手。
李昱忽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反手紧紧攥住她即将脱离的指尖,但也仅仅是指尖。
他们的距离,抵不过这洪流巨大的冲力。
沈朝的眼里情绪翻涌几番,将珍藏于怀中的凤钗递过去。
死物终究是死物,抵不过活人。若是这凤钗能让他活下来,其实也不算浪费。
她第一次这样渴望一个人活下来。
是所谓的爱吗?也许不是。
她只是不希望为众人抱薪者,最终的结局却是冻毙于风雪。
她只是,不希望一个悲剧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