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鸟偏从末世来
清晨,薛蟠原准备要出门,来到母亲处请安并报备今日行程,却见妹妹宝钗的丫头莺儿正和同喜两个在正屋外面的廊檐下说话。
问了方知宝钗一大清早就从园子回来了,母女两个打发了下人,在里屋说悄悄话。
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薛姨妈扬声问,“同喜,谁在外面?”
同喜回话说是大爷过来了,一面掀了帘子请薛蟠进屋。
薛姨妈携了宝钗的手出了里屋,打量儿子精神饱满衣冠整齐,知道他昨晚没在外面胡混,心里便很是欢喜。
“我的儿,你才从金陵回来,横竖今日无正经事,怎么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养精神,起这样早做什么?”
薛姨妈连声命人传饭,薛蟠瞧着母亲脸色不愉,妹妹也没个笑脸,眼皮还略有些红肿,心里不痛快起来,指着莺儿道,“怎么服侍的,妹妹气色差了这许多!我就说妈你太俭省,原先在梨香院屋子窄也就罢了,如今妹妹搬进园子里住,独门独院地方宽敞,再多十个八个伺候的人也铺陈得开,不然,统共就两个黄毛丫头哪里够使?没的叫人笑我们薛家寒酸,连几个下人也用不起!”
自打上了京,妹妹宝钗一改奢华,不仅衣着打扮素净简朴许多,就连使唤的下人都裁减掉七七八八,好好一个豪门千金,出入只一两个丫头伺候着,比那乡下的土财主都不如。
薛姨妈只说今时不同往日,自家孤儿寡母千里投靠而来,若是处处显摆富贵难保不被有心人惦记谋算,竟是低调行事财不露白的好。
可要薛蟠自己说,京城里的人只会比其他地方更势利更会看人下菜碟,你越低调不招摇,人越当你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背景没靠山好欺负。
再说,除了自己亲姨妈,也没别人来坑自家钱财的,为着贵妃省亲造别墅,前后少说也借了二、三十万银子出去,连个借据都没给打,可笑外面不知情的还说自家妹妹是沾了贵妃的光才能住进那么好的园子,殊不知,没了自家和林家这两个冤大头,那园子能不能盖起来还是两说。
珍大哥哥和琏二哥话里话外只夸母亲和妹妹体恤人力不讲排场,别以为自己没听出来他们是在嘲讽自家家道中落难以为继。
哼!难道他们贾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谁是债主谁是爷,亏这两个也好意思在薛大爷跟前摆候门公子的谱!
也就是自家舅舅和母亲拎不清,不然比年轻貌美多才多艺,自己妹妹不比宫里娘娘强远了!
可怜妹妹就和母亲一样,都输在出身上了,姨母若不是占着个嫡女的名头,也轮不到她来做国公府的儿媳妇。
不过当年若换成母亲嫁进贾家,衔玉而生的那个人或许就是自己而非宝玉了……
薛蟠一时想得有些远还有些美,念及宝玉屋里有名的那几个丫头,更是口水都险些流出来了。
不妨背上忽然被老娘拍了一巴掌,“胡说什么,你妹妹稳重能压住场,可不是那些轻狂根底浅的,非得前呼后拥才显排面。你在外头也别太张扬,虽说该花的得花却也别白给人做冤大头!”
薛蟠咧嘴抱怨,“都是舅舅偏心,外人面前只说贾家怎样宝玉如何,对我们薛家却是只字不提,都是亲外甥,我比宝玉那个绣花枕头差什么了?”
薛姨妈忙去捂他的嘴,“小祖宗你可闭嘴吧,亏得这屋里院外伺候的都是咱们薛家的人……”
慈和面容上泛起一抹冷色,薛姨妈轻柔地分别用两手拍了拍一双儿女,“傻孩子,越往高处去越讲究门第出身,你们若不是托生在商户人家,如今何必受这许多委屈?捧高踩低人之常情,你舅舅最是个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肯让我们借他的势已是看在和你爹当年的情份上。”
喝了口温热的蜂蜜茶,品味着芳香甘甜中的一丝苦味,薛姨妈继续又说道,“你们外祖母在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做人不能认命,山不来就我我当去就山,薛家这些年没少资助贾王史三家,你父亲在时宫里也没少打点,只有他们欠咱们没有咱们欠他们的,有人想人走茶凉那可不能够!”
薛蟠乐得直拍大腿,“可不是,人说扯着虎皮做大旗,外面人再不乐意,还不得看在舅父姨夫和娘娘的面子上,乖乖叫我一声薛大爷!”
转头看宝钗,“妹妹在园子里也别太谦让了,论年纪你最长;论才学品貌,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论兄弟手足,她们可没有我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好哥哥!你在里面缺什么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只管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哥哥保管都给你送过去,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薛蟠这人虽浑,对母亲却极孝顺,对唯一的亲妹子宝钗更是关爱有加,凡有所求从不违拗。
因而尽管常有人说宝钗是受薛蟠所累才遗憾落选不能进宫,宝钗自己却从不在意。
宝钗默默感受着来自母亲的宠溺和来自哥哥的关怀,心里那股因凤姐送礼所带来的郁气悄然散去。
笑着同哥哥解释道,“咱们既是寄住在贾家,自然当韬光守拙,怎好轻易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