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
半个月后,太上皇收到了来自江南的密折,密折上说已经寻访到琼真道长母舅的消息,只是具体情况还要继续打探。
原来琼真道长的母亲甄臻去世前,曾秘密遣人送信至同父同母兄长甄费处交代后事,其兄从姑苏老家赶到金陵,原想遵照妹妹遗愿将其灵柩带回并将外甥女送到玄墓山蟠香寺出家修行,交由妹妹生前的方外好友冷梅师太教养。
不料却被甄贵妃之母殷太夫人连同太子旧属所阻,谎称婴儿自胎里带了病已然是亡故了,就连妹妹遗体也都葬入先太子衣冠冢,不许他惊动亡灵。
甄费周旋无果,于是愤然与宗族决裂,立誓主支一日不倒,他便一日不入仕途,回到姑苏后,这位已经有举人功名在身的饱学之士便真的隐居起来。
然而残酷的命运并未放过这位骨头硬气的甄家大舅,甄费夫妻膝下空虚直到四十岁上才得了一女爱如珍宝取名英莲,这小姑娘才将将养到四岁便于元宵这日被家仆抱出门看灯火走失了,女儿失踪不久家宅又被一把火烧掉,甄费变卖家产投奔岳父,那老岳父也不是好的,将女婿交由自己买房置地的钱财半哄半赚地骗走,只扔给夫妻俩朽屋一间薄田二三亩便不再理会。
甄费虽有才学却不懂稼穑之事,于是生活日渐贫苦,他那老丈人并岳家诸人还一味在乡邻之间败坏他名声,说他好吃懒做,虽有功名在身却是花钱买来的,并无真才实学,以致甄费想寻个私塾坐馆或是当个账房先生都不能,常年积郁在心的人当此情境如何能支持得住,急忿怨痛之下差点一病没了。
忽然一日不知哪里来了个跛足道人,嘴里疯言疯语的也不知是哪一句点化了甄费,竟教他径自抛家弃业跟着道人修行去了,自此杳无音讯。
这一切乍听似乎是意外,却经不住有心人的查访勘探,其实一系列天灾人祸背后,一直有人在暗中精心设计和操控,要令甄费家破人亡。若不是那道人及时出现,恐怕这位甄大舅坟头的草都有人高了。
关于这幕后黑手,也许是顾忌宫中贵太妃,密折中没有明说,种种线索却指向在江南一手遮天的甄家。
太上皇气得倒仰,拍着桌子大骂“好个甄家!好个甄应嘉!看来朕以往真是小看了他们,手段可真阴毒,想那甄费不过迂腐鲁直了一些,与他家分属同宗并无甚深仇大恨,又是他们自家算计人家妹子在先,不过放两句狠话而已,何必害的人家财散尽不止,还要对方妻离子散!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甄家是太上皇的心腹,是特意安排在江南富庶之地,为皇家私库聚拢钱财的钱袋子和监察当地政商势力的一双眼睛。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参奏过甄家父子及其族中子弟奴仆,称其已为江南一霸:对上欺君罔上,贪赃枉法;对下中饱私囊,欺压百姓。
只是皇帝深知,水至清则无鱼,朝廷少有不贪的官,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千里做官只为钱,又是守在江南那么个天下最富庶之地,略把手伸出去些就有大把银钱落在手心上,有几个能忍住贪心?所以只要他们贪得不过分,别在皇家和国库该得的那一份里动手脚,当皇帝的睁一眼闭一眼的也就过去了。
再者人无完人,古往今来的圣贤才有几人?有才有德者自当大用,有才无德者可用,有德无才者亦可用,就是那些无德无才的小人奸佞,放在合适的位置,效用未必就比贤臣差,在为君者眼里不过量才为用而已。
比起道德上毫无瑕疵却在官位上无所作为的无能迂腐之辈,上皇自然更喜欢甄应嘉这样会说话能办事,虽人品略有瑕疵但更知情识趣的臣子,何况又有乳母殷老夫人和甄贵太妃的情分在,故但凡参奏甄家的折子都叫上皇扣下了。
上皇深知甄家并不无辜,奏折上所参之罪无一不实,但那又怎么样,满朝文武细究起来,几个是身上干净的?都是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没触及动摇国之根本的底线,不过抓小放大,拣不重要的角色杀几个,借他们的人头震慑一二,略可放的过的便都放过了。
上皇在江浙另有其他耳目,其他几路的密报上也说江宁织造兼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大人小节有损大义无亏,恐是朝堂上权力倾轧波及地方,朝中有人蓄意生事有心构陷也未可知。
只是这次再度遣人密访江南,却教上皇查到些意料之外的隐秘,这些隐秘其他几路埋在江浙一带的密使却不曾上报,这些事颠覆了太上皇对甄家诸人的固有印象,不,或许他内心早有察觉,只是一直不肯相信而已。
甄费兄妹的遭遇表明,江南甄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忠君体上,殷老夫人并不慈悯弱小,甄应嘉也非儒雅宽厚,他们连对自己五代之内的族亲也能毫不手软地算计谋害,难道不会对其他影响到自身利益的人下手?
甄贵妃连自己多看几眼其他美人都要生气嫉妒,膝下也有儿子,当年其他恩宠不及贵妃的四妃九嫔尚且知道为自己儿子争取,她和小八难道真就对太子之位毫无想法?
想想这些年他们家族娶媳嫁女,无一不是高官显贵,且他家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