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一路马不停蹄，两人裹着从车队上扯下的麻布，迎着风沙一直走到了天黑。

月上梢头之时，路过一个小镇。

路边的人家柴门紧闭，圈子里的牲畜正在熟睡，贺子书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舀起一瓢水猛灌下去。

这一路风沙席卷，一步不停地走到这里，嘴巴干得起皮冒烟，苏软接过贺子书递过来的桶，也就着瓢痛饮起来。

小憩不到片刻，贺子书再次起了身，迫不及待朝外走去。

苏软没多说，跟着他走。

她不知道贺子书心里在想什么，但大概能猜到事情比她想象的严重，所以做好了要连走几天不停歇的准备，没想到贺子书出了院子，径直朝镇子里的客栈走去。

店小二收了贺子书的银钱，领着两人进了房间。

“明日卯时出发。”临近房门，贺子书朝苏软丢了一句话，随后又对店小二嘱咐：“拿两套干净的衣服，再准备些热水和吃的。”

他脸色有些灰暗，落了一天的尘土，格外疲惫。

“得嘞，两位客官您慢等，马上就来！”店小二瞄了两人一眼，殷勤地弯了弯腰。

贺子书看向另一边的房间，朝门前的苏软点了点头，随后一言不发，转身进去了。

苏软叹了口气，关上房门，深深躺在床上，积攒了一天的乏力快要将她埋进眩晕。

累死了。

一夜很快过去，不知是不是一整天被贺子书的情绪渲染，苏软的精神比以往要紧绷一些，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她就听到隔壁悉窣下床的声音，遂醒了。

昨晚店小二送来一套粉色的交领麻裙，她试过了，小二眼力不错，衣服恰好合身。

穿好衣服，又扒了两口昨天的剩馒头，匆匆便出了门。

贺子书一开门，便看到苏软已经收拾妥帖等在门口，微微诧异了一下，表情松了松，轻声道：“走吧。”

他换了一套干净的绿色束袖常服，整个人焕然一新，只是马尾虽然梳洗过，却有些耷拉，没了往日的张扬。

眼下有些青黑，五官很紧绷，声音也微微沙哑，这一夜，看来也是没休息好。

苏软润黑的眼睛看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退了房，直奔集市。

早晨的集市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摩肩接踵，苏软几次被挤到后面，努力又挤了回去，薄瘦的肩膀被撞来撞去，被推得晕头转向。

人潮汹涌间，一只劲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逆着潮水把她拉了过去。

贺子书抵着人群，腾出一小块空间，往她手里塞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没等她说话，又松开了手。

人群便瞬间再次将两人分开，苏软伸手抓了个空，不断后退中下意识惊呼了一声，下一刻那只手就握了回来，干燥的温度将她牵引回去。

贺子书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这次没放手，握紧苏软的手腕，催促道：“快吃。”

少年的表情藏不住心事，瓷白的脸有些心不在焉，他低头叮嘱她，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

苏软这才注意到两人正站在早餐铺前，他塞给她的是一枚新鲜的包子。

她知道贺子书等不及了，也顾不上慢慢问他吃没吃，便道：“不用等我，边走边吃。”

于是贺子书果断转身，牵着她道：“我带你走。”

“好。”

乌压压的人潮逆流中，绿衣服的少年拉着粉衣服的少女，一点点艰难地朝前走去。

两人最后在马铺前停下，此时街上的人已经稀疏了很多，贺子书站在前面和老板商讨。

苏软站在后面，无意间瞥见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正盯向这边，青年随后抛下身侧戴着帷帽的年轻女子，朝贺子书走来。

苏软过去，警觉地扯了扯贺子书。

“怎么了？”贺子书刚谈完条件，正准备牵马，扭头看她。

苏软小声指了指身后：“有人来了。”

“谁？”

青年步子轻而快，说话间，已经走到两人身后，一只大手高高扬起，苏软刚准备喊出来，手落下，拍了拍贺子书的肩。

“子书？”

贺子书回头，看清来人，眉目一清：“邹颜师兄。”

下一刻，他抓住邹颜的手臂，瞬间有千言万语想涌出来。

邹颜脸色凝下，低声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

随后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那个年轻女子还站在那里。

“你姐姐也累了。”

紫色纱衣的女子立在街边，身影单薄，无力地牵了牵帷幕，像风一吹就倒。

贺子书的脸上终于露出牵动的神情，他压抑着颤抖，低声道：“先去客栈。”

见到这副场景，苏软放下心，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