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六十七章
如果把江湖上讨生活的人全划拉在一起扒拉扒拉,大约能分为“明八门”和“暗八门”。
明八门里的金(打卦相面)、皮(卖药的)、彩(变戏法)、挂(打把卖艺)、评(说评书的)、团(说相声的)、调(扎纸的)、柳(唱大鼓的),做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合法生意。真要说起来,不过是凭本事吃饭的守法百姓,就是私底下搞点小动作,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与之相比,“暗八门”就如他们聚集的鬼市一般,夜半而出,日出而散,专行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蜂、麻、燕、雀、花、兰、荣、葛。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蜂、麻、燕都是行骗。蜂是团伙,麻是独行侠,燕是靠姿色的女骗子。又有出老千的花家门、专业绑票抢劫的兰家门、江湖大盗的荣家门、专做杀手买卖的葛家门。
墨门虽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伙,却又和所有人牵扯颇深。尤其是靠暴力吃饭的兰荣葛三门,始终是墨门忠实的大主顾。而墨门的人向来不牵扯是非,你给钱我交货,至于客人拿了货干什么,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这不就是军火商吗?” 傅惊梅揉揉鼻子,花粉混合猫毛,简直是过敏核武器。
“所以啊,没门路根本找不到他们。”大虎说,“只能碰运气。”
反复商量过后,众人还是决定走上一趟。这几天,小毒蜂等人全被放了出去找门路。尤其是水里亮,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打探起消息比别人都有优势。
裴柔之扯了扯身上的衫子,别别扭扭地走了两步。她不愿留在宅子里苦等,坚持要跟着去。傅惊梅拗不过,加上带的人够多,倒也不怕出什么事。
这几天他们没少琢磨那玲珑球的事,按理说以江陵的人生经历,他不可能和彩门的人有什么接触。然而要说是巧合,谁都不会信。
卦象所指的方位颠倒,要么是玲珑球的问题,要么是卦象铜钱被人动过,如果两者皆非,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中还有门道。总之,背后的原因必须搞清楚。
“东家,找到进入鬼市的办法了。”水里亮快步走进院子,眉飞色舞。
当晚,城西。
“老……老傅,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大虎的声音在识海里打着抖。
月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徐徐照亮腐朽的木制戏台。幕布已然褪色,破烂红布条有生命般颤动,仿佛某种腐烂的动物内脏。
勉强对其视而不见,只盯着脚下,步步紧随前面人的步伐。凌乱的脚步声让人生出恍惚错觉,好像在躲避着黑暗中的注视。
“入口在哪?” 裴柔之轻声问。
“只说在这荒了的戏园子里,得自己找。”傅惊梅吞吞口水,不愿露出胆怯。
实际上,鬼市的入口多得惊人,但绝大多数都被固定的人包圆了,轻易不肯叫外人知道。水里亮还是花了不少钱,灌醉一个年轻的花家汉子,才套出了这个地方。
大半夜在这么个地方,风呜呜吹过虫蛀孔洞,像是什么人在歌唱。傅惊梅看着戏台上灰扑扑的红灯笼,有点怕突然蹦出来个楚人美。
“啊!”身后的魏锦绡突然短促地惊叫一声,把傅惊梅拽的一个踉跄。
“唰!”霍伯彦的匕首瞬间出鞘,其他人也都摸出自己的武器,背靠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怎……咳怎么啦?”傅惊梅问。
“那那那有个人。”魏锦绡抖着嗓子。
众人颈后一凉,顺着她指的的方向看去。只见黑黢黢的戏台缝隙处,有张白色的诡异笑脸,斑驳的腮红堆出阴森的喜庆。
“你个丫头,咋咋呼呼!”小毒蜂没好气地收起袖剑,“一个破头套,吓成这样!”
村戏中常见这类年画娃娃头套,人戴上了扮作送财童子,走在请神的队伍前方。相传这种头套有灵,戴得久了便不能留,否则容易招来早夭的婴灵。
小毒蜂等人漂泊多年,对此类传闻所知甚详,因此只逞口舌厉害,却没人真去动它。
“哎!柔之!你干嘛去?”
傅惊梅转手捞了个空,着急地叫道,“别靠近那玩意,快回来。”
她倒不是真觉得有鬼,只是那东西看着瘆得慌,装看不见也就是了。可裴柔之充耳不闻,走上戏台拽住那头套,咔嚓拔了出来,看了两眼后嫌弃地扔在地上。
“走吧,没入口。”她拿出帕子擦掉手上的灰。
谁会丧心病狂到用这玩意作标记啊!众人心中腹诽,魏锦绡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夫人,您不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泥胎木偶罢了。”
“夫人不信鬼神吗?”魏锦绡忍不住追问。
她被师门的人保护得很好,再加上彩门很少牵扯入甚么纠纷,因为至今没有杀过人。可无论是小毒蜂还是水里亮,手上都沾过不少人命,面对这些东西时免不了虚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