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他们有怀疑你吗?”从床上爬起来的苏世动作麻利地换掉睡衣,一边开着电话免提,“你待在医院不要走,我去接你。”
“没有,我告诉他们说我是夜跑路过,看见楼上有人想跳楼,所以过去想劝他的。”甘棠蹲在医院四楼的消防通道里,“你不用过来,我可以自己打车的。”
“甘棠!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苏世的语气异常地不好,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这么严肃地直呼她的名字了。
“对不起。”她伸出另一只没有拿电话的手,食指戳了戳墙上消防标识牌子上奔跑的小绿人。她刚刚跟着消防车来到医院的时候,手机上显示一点零八分,现在恐怕已经快凌晨一点半了吧?
只听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我不是想责怪你,我知道你能看见那些东西,我也并不了解那些东西对你所造成的影响。我只是……希望你安全。苏眠也是。我们,都不想你出任何事情。所以待在那儿,等我过去,好吗?”
“好。”甘棠的心头有些五味杂陈,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嗯,那我先挂电话了,我到了就发消息给你。”
没有了电话里的声音,甘棠突然觉得这个楼梯间寂静得有些过分。她的大脑里仍在循环放送着刚刚在女卫生间里无意听到的对话,由于才打过招呼,她清楚地记得那女人嗓音的特点,语速很快,有些尖,每隔几个音节就会陡生出半个破出音阶的怪异符调。
在急救车上她大致说了少年的情况,因为能感受到呼吸,她没有给他做心肺复苏,但就是叫不醒,对于少年她一概不知。在众人的面前,大家从少年的裤兜里掏出一块半旧不新的电话手表,所幸这块手表开通了通信功能,他们鼓捣着拨通了里面存为“家”的号码。
甘棠在医院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那个中年女人,女人例行公事般地对她客套了几句,说着感谢的话,然后去接着办住院手续。甘棠也并没有去打听别人家务事的兴趣,便独自去了趟卫生间,准备抽身而退。
厕所隔间里她就要开门的当口儿,突然听到隔间外面那刚过耳不久的腔调。那女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开了甘棠隔壁的门,声音里满是抱怨,唧唧喳喳,怪对方不来看自己的亲儿子。这倒也没什么,是芸芸家庭里很琐屑的常事。
而后女人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就是这通电话让甘棠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
“刚刚医生和我说那孩子的心电图不太正常,现在吸氧观察,一会儿等他醒来还要去拍片子,那个医生说可能有瓣膜病。我就知道,他那个亲妈就是心脏病死掉的,他这个年纪又不好死,只是晕倒而已。
“救护车那边给我打电话说有个夜跑的小丫头看见他站在楼顶上想轻生,然后就看见他晕倒了。唉,大半夜的,这些小年轻。
“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带来的钱全充进去了,老李那点死工资……那孩子和我不亲,整天丧着一张脸,之前成绩倒是挺好的,这学期又下滑了不少。再要一个?我也想啊。我知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儿子。不过说起来,嘿嘿,我那个好几天没来了……嗐,先不说了,我想想,有点乱……”
甘棠的手停在隔间门内的把手上,一直等到旁边的女人再次离开,外面变得悄无声息,她才打开门。她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很显然这个女人并非少年的母亲,听起来像是再婚家庭。
她对家庭的概念只有两处,一处是幼年时期记忆模糊的父母,她记忆中的那两个人,一个寡言却很爱笑,一个很厉害。不,不是脾气厉害,是什么厉害?她突然想不太起来,母亲很厉害,是什么厉害呢?甘棠关于二人的记忆在七岁那年尤其模糊,模糊点在那场车祸达到峰值。但两人都很爱自己。
另一处则是苏家,外婆舅舅舅妈,还有苏家兄妹,他们也不会像那个样子和别人讨论她。她不是不知道这世间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家庭,但……
明明那个少年此刻正悬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线上,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吗?照着他的趋势原本就已经离世了吧?如果不是那只犬鬼……
在急救车上她看到了他的胳膊,上面毫无规律地横生着好几道疤痕,有的轻有的重,在他几无血色的皮肤上呈现出一种像初生虫子一样的肉粉色,大虫子上蠕动着小虫子,当然它们不会动。
苏世来到医院的时候甘棠仍然蹲在医院四楼的楼道里,他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样子,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甘棠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整理好情绪,故作轻松地说,“走吧。”
她的确没什么好忧虑的,无非是意外尝到了别人碗里的一口酸苦汤。
“你要看看他吗?”甘棠也不知怎么就提出了这种话题,原本两人已经可以直接走了。也许潜意识下她想让苏世看出那少年的命运,她想让另一人知道,然后分享那口酸苦味道。
“也行,我倒要看看我们的女英雄救下来的人长什么样子。”苏世摆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