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5
知善堂的门前,海浪里伸出两只胳膊,正在无助的浮沉。
池晚几步游过去,架住溺水的两位女弟子。眼睛在水面上瞄了一圈,却找不到一点让她们落脚的地方,周围都被淹了。
突然,这两名女弟子不受控制,齐齐往水下沉去,像是水里有双手扯着她们的脚。无论池晚用多大的力气,都阻挡不住她们下沉的趋势。
罢了,反正不过两名幻想出来的傀儡。
方才下水太久,池晚猛地冒出水面,大口吸着空气,脸色憋得通红。
一边喘气,一边寻找燕忱的踪迹。她来到那棵树附近,水已经漫过方才燕忱躺着的树枝,天雷也将这棵树劈成了两半,树皮潮湿又焦黑。
“燕忱——”她喊着,“你在哪啊!”
她往下一看,瞬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在水里!
他正紧闭双目,身体一点一点向下沉,乌黑的发丝在水中漂浮,玄色衣袍如同一朵绽放得正盛的花,衣袍上绣刻的符咒仿佛花蕊,带着燕忱一点点向水下更深的方向沉去。
这里的地面有没有底,水下通向的是什么,池晚完全不能确定。
池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燕忱,最近这些时日,那双凤眼总是冷漠、讥讽,剑宗宗主高高在上,孤傲不可一世,修为无人能敌。
但现在,他宛如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面庞温柔冷静,让人想起新生的婴儿,亦或是安然死去的老者,一点一点地,通往沉寂的永夜。
池晚迅速游到他面前,猛摇他的肩膀。
那双眼睛睁开了,死一般的寂静。黑色的瞳仁倒映着池晚焦急的神色,他又嘲讽地弯起了眼睛。
池晚皱着眉,用口型吼道:“你在干什么!快上去!”
两个人之间僵持了一会儿。
燕忱眼中的颜色暗了暗,反手抓住池晚的手腕,带着她向上游去。
潮湿的衣服紧裹在身上,发丝也都散乱地垂了下来,几缕不听话的头发绕着弯粘在脸上,多少有些狼狈。
“该怎么出去?!”池晚上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
四周的雨势并没有减弱,在大雨中,需要大声喊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燕忱指了指亭子方向。
“我过去!”池晚义不容辞地游了过去,一边游一边想,好哇你燕忱,明明早就知晓饲梦兽的命门所在,就是不出去,就是等死。
池晚懒得装了。
她搬开那个石墩子,下面一束白光猛地照射过来,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见。
再下一刻,两个人又站在天元城午夜的街上。身上那些潮湿的冷意瞬间消失不见。
饲梦兽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不在燕忱身上到处爬,此刻正温顺地绕着燕忱的左手转圈圈。
池晚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还没等问完,燕忱随意张开了手指,再虚虚地握住,那团黑烟再也不能凝形,真正地消失在空中。
池晚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月亮距离他们进去时的位置移了些许,他们在幻境中时,外面的时间也在流逝。
回客栈的路上,池晚问他:“刚才我们去的地方是幻境?怎么和真实的一样?”
“嗯。”燕忱淡淡地应了声,“那里是十多年前的剑宗。”
“尊上,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池晚侧头瞧着他,求生欲十足地加了句,“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回答。”
“想问什么赶紧问。”燕忱微微蹙眉,有点不耐烦。
“你刚才为何在水里?为何不上来?”
你是不是……想求死?
燕忱薄唇僵直,眸子里的情绪压抑着,像是苍茫冷漠的雪原,不带一丝生机。
刚才在水里的时候,明明快要死了,血腥气钻到肺部。出了幻境安然无事,现在这血腥气仿佛又涌上了嗓子。
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我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
池晚惊讶地微张开嘴。
什么错事?剑宗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但、但做了错事,可以弥补啊……”
“无法弥补,当然无法弥补。我试了所有方法,能做的,不能做的。这世上已经没有能走通的路,只剩一条绝路。”
傲气冷漠如燕忱,池晚万万不能想出他口中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肯定没有绝路。”池晚倔强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绝路。”
燕忱听她这么讲,略微提起好奇心,乜她一眼:“那你说,我该如何?”
“你可以试着放下愧疚,只要自己心里过得去,谁又能拿你怎么办?这不就是一条很好的路么?况且我也没听说过尊上做了什么错事,这便说明只是你自己心上过不去,别人并没有和你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