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出师矣
与孟夫子一席话,让陈有鸟重新思考起己身与宗族之间的关系。
以前他从道场归来,偏居一隅,走的是自力更生的路子。后又因缘际遇,使得修行突飞猛进,并最终坐到了云山观观主的位置上,达到了一个小顶峰。
修行等于出家,加上原本与族里的关系就不甚好,相互之间,一向淡薄,倒也没什么。
然而如今陈有鸟下山,要入世科举,顿时牵动无数神经,引起了众多注意。
人活在世上,哪怕修行到了真人,甚至更高的道君,却也无法真正做到遗世独立。
陈有鸟很清楚地记得,在道场那边,那些道长,以及真人等,身后都有着宗族的影子。
毕竟现在,没人能真正成仙的了。
也许,只有传说中的那些仙人才能彻底斩断尘缘,抛却一切,得道飞升吧。
当前大世,没有仙人,只有非人。
所谓“非人”,只是指存在的形式,最主要是指力量上的呈现,超越了凡俗的范畴。
但归根到底,还是活在尘世的人儿,依然受各种规章制度制约,被道德准则所影响着。
陈有鸟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往事前尘,种种因果,尽皆浮上心头:
童年无邪,登山求道;
求道不成,狼狈而归;
魂穿时空,因缘际遇;
再度叩关,登堂入室……
当破晓时分,有公鸡长啼,日出东方。
他霍然而醒,很多事情如同水到渠成般贯通开来,只感到精神奕奕。
于是阴神出窍,洞察己身,发现阴神上清光崭然,道行竟又精深了一层,心境越发稳固了。
不知不觉间,陈有鸟已经完成了从出家到入世之间的心境转换,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心魔。
这样的情形,在修行路上,十分罕见。
人修行,修的不单是道法,更是心境。
在某种程度上讲,心境甚至比道法还显得重要。
出家入世,入道出门。
看着玄乎,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的身份位置上的变化。
有诗云: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清浊之间,便代表着心境心态上的变化。
心间,最难测地也。其中的翻转变动,最难把握得住。
天下间,起起落落,又有几个真正能做到笑看风云?
在低谷的时候,人是一种心态;历经艰辛,往上爬的时候,又是一种心态;最终攀登上高峰,居高临下,心态焕然一新。
然而一不留神,翻滚落下了呢?
重坠低谷的心态,不可能跟最初置身低谷时的心态一致了。
于是心态失衡,各种心魔滋生,或心灰意冷,或自怨自艾,或怨天尤人……
最终走向毁灭。
陈有鸟从修行到入世科举,并非由高向低,不过从一个位置,换到另一个陌生的位置,亦非易事。
环境不同了,规则也不同了,很多事情都得学习适应。
在这个过程中,心魔无处不在,一不小心,便会在心坎滋生。
自从上次化神,陈有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魔的影响,从此以后,他便各种小心。
但心魔形态,本就千变万化,防不胜防。
所以陈有鸟根本不知道下一次心魔会何时出现,又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
他这次选择到草堂借住,读书明志,求学定心,也是抱着一份压制心魔的出发点。
一夜思索。
而今豁然贯通,精神奕奕,这是道心清明的表现,自然心魔莫能入侵了。
往俗里说,就叫做“想开了”!
起身洗漱后,与孟夫子同进早饭。
草堂规矩:食不语。
吃过之后,孟北流看着他,道:“观你颜色,比前些时日可开朗得多了。”
陈有鸟问:“老师还会给人看相?”
孟北流哈哈一笑:“修行者谓之‘望气’,占卜者谓之‘看相’,而吾辈读书人,一言以蔽之,‘识人’而已。”
陈有鸟闻言,顿生受教之感。
望气、看相、识人,这三者在本质上,不就是一样的吗?
果然是异途同归。
当下道:“昨日受老师教诲,夜不能寐,反复思索,幸得些领悟,想明白了些事。”
“那就好。”
孟北流微微颔首,然后又问:“可否一说?”
陈有鸟就道:“在外,天时人力,皆需争取;在内,只求得一个秉持本心,知行合一罢了。”
孟北流定定看着他,久久不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许久才叹道:“好一句‘知行合一’,你出师矣。”
其年少得志,科举路上称得上一路青云,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