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
“萱萱,不用你帮奶奶剪,奶奶可以自己来。”
周奶奶一边脱掉布鞋一边说。
“我不,我就要帮你剪。”周萱说着,按住奶奶的脚放进盆里。盆里热水的温度刚刚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的轻响。
“马上来了。”周萱一边应着,一边跑去开门。她以为是左邻右舍,哪里知开门便是梁津。
周萱抬头愣愣看着男人。
“姐夫。”
梁津听见她的称呼,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怎么觉得,她叫自己姐夫叫得越来越起劲了?
周萱又瞥见梁津手里提着的名贵盒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补品。她姐夫不会真的上门来提亲了吧?进展真的好快。她一点都没适应。
“小梁你来啦?萱萱快请小梁进来。”周墨勋及时上前解围。
周萱让开两步,梁津进门。期间梁津的影子被太阳投射到她身上,在他的阴影下她站了几秒钟,这让周萱立时想到一些不该想的,脸立马红了。
周墨勋客套地和梁津寒暄,嘴上恭维着“小梁来得真早,辛劳小梁大老远跑一趟”。
周奶奶在一边看着,不觉摇头。
周墨勋对待梁津的态度,倒不像对待上门提亲的女婿,反而是像看到自己老丈人上门了。
她将脚从盆里拿出来,擦干净,穿上拖鞋。周萱连忙回身,将奶奶扶起。
这不是梁津第一次来周家。当年周昌救下梁岱山后,在医院里躺了三年,梁津也被梁岱山领着去看了周昌三年,月月都去,风雨无阻。后来周昌痊愈后回郊外休养,才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有一年冬天出门地上路滑,他摔了一跤,硬生生将命给摔没了。
周昌还健在时,梁津被梁岱山领着去看周昌。等周昌死了,梁岱山时常引以为憾,加之公司事务繁忙,就由梁津代为拜访看顾周昌的遗孀。
虽是老爷子布置下来的任务,可梁津做得一板一眼,认认真真,从不敷衍。哪怕是大学时远在重洋,也会买飞机回来,准时在每年元旦拜访周奶奶。
“这是你来奶奶这儿拜访的第几年。该是第二个十年了。我记得你当时第一次跨进这个院子,还没有院子里的瓜棚架高,现在已经远远地高过瓜棚架了。”周奶奶感慨。
“光阴易逝,唯愿奶奶保重身体。”梁津沉声。
周奶奶笑笑。那笑中有些恍惚,她移目看向瓜棚架,似乎看见当年周昌抱着萱萱,让周萱咬一口黄瓜屁股,吃个新鲜野意的情景。
提起光阴,气氛总是伤感。周奶奶不愿继续这种伤感,随即转移了话题。“梁侄儿,你去和萱萱爸饮茶,今儿你爷两包了厨房。吃早餐没,没吃屋里有稀饭榨菜。”
“吃过了。奶奶请随意,我能安置好自己。”梁津道。
周墨勋便领着梁津进屋了。
梁津和周墨勋在屋内喝茶。屋外,周奶奶让周萱把脸盆收好。“萱萱,指甲明日再剪了。”
周萱不乐意。“不,奶奶,就是今天嘛。再长一些你穿袜子该不舒服了。”她说着,又去提了一壶热水,将变凉的水重新冲热。
周奶奶无法,只好任由孙女安排,将脚重新放回盆里。
等热水将老化的硬指甲泡好,周萱才能开始。
老人家年轻时吃了不少苦,脚底结了厚厚一层茧,摸着像一层老树皮。周萱轻柔地替她按摩脚底。
屋里,隔着一扇铁艺花窗,梁津的视野恰好能看到屋外的一老一小,避也避不开。
阳光透过散落的丝瓜棚子,浅浅地照在一老一小身上,给女孩儿的头顶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光圈。被夏风一吹,她的发丝粼粼闪着光,好似水面的漂亮波纹。
“奶奶你脚底茧子好厚好厚。”
梁津听到女孩儿笑嘻嘻的声音。
“那是因为奶奶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梁津听到老人沧桑的、带有悠悠岁月感的声音。
“嗯,奶奶吃过的盐也比我吃过的饭多。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奶奶是咸口。”
周萱说话俏皮,祖孙两个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梁津看着这一幕,脑中出现的,却是他幼时学书法写大字的场景。他手臂悬空,握着的狼毫毛笔笔杆比他手指还粗。他不小心将一滴墨滴在宣纸上。“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泽”,被墨洇得透黑幽湿。
小梁津洇脏了字,梁岱山暴躁地将笔一摔。小梁津不敢说话,钻到宽大的书桌底下,将那只在地板上骨碌碌滚动的笔捡起来。
梁津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眼神扫过周萱圆圆的、饱满的后脑勺,神情淡淡。他早已习惯和梁岱山那周密严格的相处方式。不曾想祖孙之间的相处,也能像周奶奶和周萱这般,轻松愉快,言笑晏晏。
这让再一次注意到周萱。
周萱实在是比他小太多,十岁,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