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叶吉

饶乐有千里草原，乍看去没有尽头。

身置其间，有时会恍惚觉得天地之间、白云之下，只有蔓草，殊无其余。

居住在饶乐的百姓大多靠近比叶吉水。比叶吉自西南流向东北，与鞑靼的母河细娘河在松漠汇于一处，注入辽水。

松漠即平原松林，至今仍在，从饶乐的蒙兀人扎堆处需顺比叶吉水流向前行一百多里，跑马疾行大概需一两个时辰。

鞑靼人此前的羁縻都督府名也正得源于此。

日头尚高，关夷涂怕飞燕草在手上被晒蔫，中途折返回毡帐了一趟，找了个瓦罐舀满水仔细插上。

此刻她与阿洛正漫无目的沿着比叶吉水溜溜达达。

阿洛走在前面跑跑跳跳，两眼滴溜溜四处乱转，顺便寻找一些河流冲击下的玉石。她手中随意挥着马鞭，鞭子有时啪嗒啪嗒抽到密实的水草丛，就发出清脆的响。

关夷涂就缀在她身后发愣，一时不由又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近来她闲暇时总爱回想，试图联系上支离破碎的梦境，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疏漏处，好找到这梦根由。

但今日她只反刍到一半。

地面传来微弱的震感。

这恐怕不寻常。

阿洛慢她一刻停下步子，反应却比她快，惊惧得没立稳脚跟即慌忙转身拖她回跑。

“娘子也听见了？——这震颤至少是数十匹马，蹄声急促整齐，绝不是寻常族人跑马，怕是鞑子又来了……他们平日只偶有二三前探远些劫我落单的放牧族人，从来不敢这样近——今日怎么来这么多人？！”

关夷涂被她带得一踉跄。

阿洛个子只到她腰际，挽住她疾奔，声音放得又急又轻，顺着被紧攥的小臂、呼啸的风声传过来，发着颤。

她本不该发愣。

但一时恍惚跌入前夜梦境，竟有与现实重合，不可呼吸之感。

阿洛逃奔中回望。关夷涂机敏，她则是熟悉草原马匹，又兼鞑靼多次来犯，族人们时刻都习惯了提吊着心拉紧一根弦。因发现得尚早，回看时眼目所及处尚还没有人影，但那阵震颤确实变大渐近了。

依然不能松懈。马匹脚力远快于人。

一时竟觉耳边都能模糊听见鞑靼人用特有的转音咬字交谈声。阿洛赶紧甩头摆开这恐慌下的幻念。

她攥紧了拳头，扭头拼尽气力继续架着关夷涂狂奔。

教她这一攥，关夷涂原本正挣扎着的潜意识也吃痛终于松脱出来。

她不敢过度喘气浪费精力，轻吁一口气。大脑终于得以正常运转起来思考脱身办法。

二三里外虽然就是最近毡帐，此刻全力跑过去不过一小刻。但如果是鞑靼人——不，这个方向恐怕只能是鞑靼人——至少有数十，区区一个毡帐一家之数的牧民压根没可能抵抗，只可能和她们一道被掳。

且鞑靼人突袭，平素不过三俩散兵，从来取疾取速；成队来劫，绝不是为了劫一两毡帐俩三妇女。

只能报信聚起蒙兀人求援！

蒙兀人不少会散开牧羊。虽然近来因为鞑靼人的屡屡进犯，一般不敢散开太远，会不远不近保持一个互相可以望见的距离，便于照应，但这依然让报信迅速聚集人手变得有些艰难。

思考和决定只是瞬息。

关夷涂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且她还有一定保命法门傍身。当断则断。

鞑靼一队人马已经从草场那头现出了黑点，似乎是也瞧见这头人影，马鞭挥的幅度更大了。

她的声音又快又轻——

“你到了最近毡帐，赶紧让在内的人全部散出去寻族人，就说鞑靼将犯，需迅速聚集做好抵御准备！”

说着一把抽出自己小臂将阿洛狠力往前推去。

阿洛从她开口说前句就已有预感，又不敢停步，只得分出些气力更箍紧了手，微转头乞求地看着她摆头。但她气力已耗去不少，关夷涂手劲更大，手抽出时她徒劳抓薅了两下。

关夷涂把声音放得轻了一些。

“——你知道我的，我可以抵挡一阵。我会等你来援。”

阿洛顺着这力前扑，勉力站稳转头看了她一眼，眼角发红。旋即扭头发死力跑远去了，没再回头。

关夷涂从腰间革带挂着的皮包里取出火石。

“此间草木万灵，得罪了。”

她点燃一棵微枯杂草，趁这微弱火星未灭，捏诀起咒。

手掌下似有无形气流阻碍，但她气沉丹田运力于掌，翻掌为指，仍勉力起咒。那点点火星仿佛是实体，竟被她横推扩大开去。

她又迅速摸出腰间竹片，于虚空中横划一线。

一刹那天地间仿佛突起无形屏障，将另一侧的风声、鸟声、马蹄声尽数阻隔！

而对面火光漫天，一时熊熊，迅速往更北处推进！

乃仁台率领着鞑靼骑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