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袁雨眠等人在李秀宁率领下前往会师时，渭北之地战乱基本都被李世民平复。

抵达军队所在，遥遥可见在随风飘飞的军旗下聚拢乌云般黑压压一片人。

距离得更近些，却可发现他们扶老携幼，不似军伍将士。

“师兄看得出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吗？”袁雨眠牵牵李淳风的袖子，小声问他。

李淳风的视线在众人的衣着装扮、神态表情上扫过，轻轻点头，回答说：“那些穿着绸缎衣裳，打扮不俗的人，应是此地官员或士族。看起来清贫些的则应是百姓或豪杰一辈。”

至于他们来此的目的……

他的语气略微停顿，扬目眺向有李世民坐镇的大营，感叹道：“二公子来渭北时日不久，竟就能凭一面旗帜招得人竞相来投，想来很快便能有济济英才。”

袁雨眠恍然明悟，将左手背至身后，与有荣焉地再度看向聚在旗下的人，莞尔笑言:“那当然，他的个人魅力足，又前程远大，自然不止我一个仰慕有加，有上进心、有眼力的人肯定全都前来投奔呀。”

她微抬起下巴，娇俏的小脸因那股得意劲容光焕发。

李淳风没忍住，抬手轻掐了掐她面颊上的软肉。

被她递来疑问的眼神，他连忙回神放下手，清清嗓子，掩饰般提醒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低调收敛一些比较好。”

袁雨眠信以为真，压平唇角，站正了身子，向李淳风颔首示意自己照做了。

就是牵住他衣袖的右手像是没意识到在大庭广众下牵着有不妥，所以没有放开。

他也不再提醒她，仅是静静走至与她并肩而行的位置，保证两人牵在一起的动作不显眼。

等李秀宁交代完下属，与李世民军中副将交接安顿好麾下人手，由柴绍在前引路带着他们走进大营中，两人终于见到暌违已久的少年将军。

李世民坐在桌案后，单手支在颊侧，蹙起眉专注地听着身旁青年讲述攻略长安需要面对的诸多困难，不时答上几句。

营中还有不少将领坐着。

听到他们渐近的脚步声，李世民抬眸看来，入目首先是柴绍和李秀宁。

他顿时松了眉，微笑着站起身道:“三姐，姐夫，总算等到你们了。”

记着自己将袁雨眠和李淳风安排到了李秀宁身边，他微微侧身，预备和他们也打个招呼，道声辛苦，可没想到见到了李智云。

他的出现太令人惊喜。

李世民眸光盈动，大步走上前去，握住弟弟的手，道:“我听说你被隋廷捉去了，可在谁手上受磋磨了？你让我看看，身上有受什么伤吗？”

言语中真诚坦率的情感感染力很足。

李智云感受到李世民较寻常人稍高些的体温，因被另两位哥哥抛弃差点丧命而冰寒的心仿佛都被阳光暖化，不禁眼眶发热。

他自觉身在军营中，应当坚强忍住泪水，所以只是用干涩的声音道:“多谢二哥关心，我无事的。”

见他当下不肯说，李世民便不强行追问。

仅是用因布老茧而显粗粝的宽厚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朗声鼓励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智云是我李家的好男儿，日后一定能建功立业。”

不过藉由李智云的态度，倒是意识到既然李秀宁他们到了，旁的不紧急的军务就可以暂搁一搁。

李世民向列坐的其他将领拱手说了道别的话，大家也都明白他们亲人相聚应有些更私密的话要说，识趣地回礼告辞。

他们鱼贯而出，袁雨眠悄声递眼神给李淳风，问起自己二人需不需要离开。

李淳风不点头也不摇头，示意等李秀宁和李世民的明确表态决定去留。

“他们不用离场了吧，我军中粮草和军饷的分配是由他二人负责，他们对具体明细更了解。”

李秀宁不吝表露出对他们的信任，但也不急谈军务，浅浅笑道:“况且袁姑娘于智云有救命之恩，不是外人，等见到父亲我需得为她请功才好。”

她觉这份功劳中还有一份当归属遣派他们来自己身边的李世民。

李世民却没意识到这一点，而是抓住救命之恩这个很严重的词问起内情。

于是李秀宁简略向李世民讲了来龙去脉。

不仅未刻意替李建成遮掩过失，还把自己猜测是李元吉从中挑唆的可能说了。

然后道:“如今正该是咱们家团结的时候，可以暂不追究他们的作为，可终归他们得给智云一个说法。”

李世民虽然事先听李建成说他们为规避风险留下李智云时，就很不认同这种作为兄长没有担当的做法，但此刻听到李智云被定下死亡的命运，勉强自救脱身又受困长安城被追杀的无力，还是不禁为弟弟感到后怕。

不待李智云有所表示，李世民代入到他小小年纪就需面对的巨大绝望中，目中不禁泛起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