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朵云

溺水，下沉，迎接死亡……

他的灵魂被困在了自己过去的身体里，迎接他的是从未忘记的绵长的绝望。

水底的沉寂，让他能听到更多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杂音。

有少女的笑声，像少女身上叮当环佩一样清脆，也像这水一样，冰冷刺骨。

“哈哈，这是哪儿来的小猫，怎么这么脏，你们给我把他洗干净一点。”

“是，公主。”

“倒是可爱，留着吧。”

……

“这小畜生尽然抓伤了我，把它丢到池子里，给我清醒清醒脑子。不学乖，不许捞它上来。”

“是，公主。”

……

“小畜生尽然在我的宫殿里放死老鼠，给我关在笼子里，饿它七天。”

“是，公主。”

……

这位公主不喜欢他，却要一直将他留在身边，她是笼中的金丝雀，他也是。

某一天金丝雀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就死掉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睥睨着伏地的众人，看着他问，“这就是公主最爱的那只猫？”

“是，陛下。”

“让它代替公主水葬吧。”

“是，陛下。”

然后他就被关在一只巴掌大的竹笼子里，放在了一只铺满鲜花的竹筏上，他的身旁还有公主的衣冠冢。

他终于离开了那个逃不出的城墙，却被困在水上，火里，飘向远方。

只因为公主的一句戏言：“我不要被埋在地下，阴暗又潮湿，还会被虫子啃噬，我要美美的躺在鲜花之中，飘向天边。”

但是一国的公主，结局只能入皇陵，只能埋在地下。

陛下看似宠爱公主，却连猫都听得出来那平和的语气，冰冷的决定，唯宠无爱。

火焰烧尽一切之前，他咬破了竹笼，也咬破了自己的嘴，散开的竹筏让他只能死死的扒住其中一根竹子。

但他还只是一只小猫，终有力竭的时候，当他安静沉入水中之后，感受到的就是窒息，看到的就是水面上握不住的光晕。

他又要死一次吗？

“你真可怜，没有人要你，没有人爱你。”

是谁在说话？飞炼迷蒙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讲述着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的记忆中不堪的部分。

“你身边的人会让你不幸，你也会让你身边的人不幸，你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是谁！”飞炼一开口，声音都变成了咕噜咕噜的气泡。

“你被多少人抛弃过？又被多少人躯赶过？”

比起这冰冷的水，那人的话更让他觉得寒冷，他没有反驳，他说的都是事实。

“你就是一个扫把星，你最好的归宿，就是永远沉在水底，当初死在水里就好了。”

飞炼没有反驳，他厌恶公主的自私，厌恶人族的表里不一，但他最厌恶自己。

即使是这样总是给别人带去不幸，他总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若不是他，垂云也不会被带到地下，她会一直好运。

不会有人想要来救我。不！还有的人会救我，他不是人族，他也是一只妖。涌现的记忆不只是最不堪的部分，还有别的。

他用那只绿色的长喙，划破水面，拨弄着水里沉浮着的虚弱柔软的身体，尝试将小猫衔起，几次失败之后，便成了一只粗糙苍老的大手，将他从水中一把捞出。

“鹤老。”

“你说什么？”

垂云看着自己从水中捞起来的飞炼，嘴里还呢喃着叫着谁的名字，她也没有听清楚。能说话，看来还活着，就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曾经听人说过，一个人若是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也能在睡梦中选择死亡。

垂云后脊一凉，她深知残魄编织幻境的手段，飞炼此时的心境一定被影响了，来得还是有些晚了。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领着飞炼的衣襟，框框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口中还不停的呼唤着他。

“飞炼，你小子清醒一点，不要被牵着鼻子走，飞炼听到没有！”

没有回应，框框又是两记耳光。

四巴掌打下去，飞炼终于醒过神来，猛睁开眼睛就是一个大吸气的动作。他剧烈的咳嗽，呛了不少水。

“垂云，就不能轻点儿，脸都肿了。”飞炼表情还是有些痛苦，但已经能够抱怨垂云下手没轻重了，那就没有大事。

垂云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心中嘀咕着若是她下手不重一点，再过一会儿他就该去黄泉报道了，不过看在左右两边十分对称的双重巴掌印上，她没说出口，只能努力憋笑。

“你还笑！”

“咳咳。不笑不笑。”

“这里是哪里呀，我们不会是已经到黄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