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往事生心魇 萧笛相和意未明
回了上原山。
回了流溯门,因为她身体极度亏虚,血气不足,光卧床休养就差不多卧了一年。好在他和程江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她才渐渐的好起来。
这徒弟很聪明,他教授过的心法和剑术,她都是一遍不忘,但是她的身体孱弱,而且经脉枯涩,修行进境比旁人竟是难上加难。
四年过去,她的修为还在第二境灵虚和第三境气合之间徘徊。虽然她常常笑面对人,看起来活泼无邪,可是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不敢对人言。
她对师门上下恭敬,手脚勤勉,对自己这个师父也是晨昏定省,日日请安。
她还会些祖传的的医术,平时就帮门里的兄弟姐妹们看病煎药,师门和睦,韩子默让她过的也很富足,初见她时那眉间的愁苦也慢慢的淡了些。
时间,应是医治一切病痛最好的良药。
其实私心里,他极偏爱这个徒弟。
初见可怜,却依然不屈。他对她的照顾可以说是呵护备至,即便亲生也不过如此。
而她藏在心里的秘密,他都不闻不问,他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羽青,能彻底忘却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活的自在些,过的顺心些。
韩子默的手上有一层薄茧,透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他拭去羽青眼角的泪痕,又摩挲了一下那蜡黄的脸蛋儿,四年了,她尚且不敢以真相示人,那些阴影何时才能忘?
羽青睡梦里抓过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连同那宽大的袖子紧紧的抱进怀里,这点温度,也许就是她如今最大的倚仗了。
羽青这一病,昏睡之中简直是错过了太多。
先是紫月青主、门主亲自过来探视,萧凌止也来问候过,然后那个她讨厌的的莫邪宫还来了一个紫衣侍女,莫名其妙送了许多灵药。
秋霜跟林华一时间都生出了“我们流溯门其实深藏不漏”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紫月门的夜,静凉如水。
这里依山傍水,奢华有余,午夜将至,半轮弯月悬在湖心之上,更令人平添了许多思绪。
忽闻一管笛声骤起,呜呜咽咽,绵延回响,像是在诉说一种不知名的情愫。
那通透的玉笛下,一枚羽毛式样的白玉坠子随着笛声晃着。韩子默坐在离霜蕤轩不远的走廊围栏上,吹的很认真,好像连来人的脚步声都不曾察觉。
“多年不见,你这笛声又进益了许多。”
一个墨色的身影背着手静静的站在韩子默身后,眼神也不再刻意隐忍的流连在他的瘦削的背上。
韩子默并未回头,放下笛子,握在手里慢慢抚摸。
“十一年了。韩某资质平庸,灵智之上再难突破。闲时也就种种花草吹吹曲子了。”
“许是……心境不释,大道难参。”
“自是我执念太重,舍不得这凡间荣华。比不得紫月掌门,身居高位,心系苍生。”
这一句话是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倒是掺了十足的酸楚,韩子默低头苦笑了一下,心口有些微微发颤。
“再给我几年时间……或者……你可愿意……”紫月离欲言又止。
“流溯门还有十几个孩子等我回去呢,你看我,资质平庸,到还收了这些个弟子,希望别误了他们才好……”韩子默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露出那希冀而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子默……”紫月离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话语里尽是失落和不舍。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站一坐,就这么待了许久。
直到背后的那点带着些温暖的笼罩感消失,韩子默才抬起了眼睛。
一件月牙色的外搭轻轻的披到了自己肩上,韩子默身子剧烈的一抖,猛然回头,却是一个瘦小的人站在自己身后,像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样。
“师父,夜里凉,早些歇息。”
“六儿,你怎么起来了?病还没好呢。”韩子默眼神里期待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即变得温和起来,他的手搭上羽青的额头,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站起来,爱怜的抚了抚羽青那一头垂到腰际的乌发,送了羽青回去,才一个人寂寥的回了房间。
羽青没说,她是梦里听见了这抚人心绪的声音,循着笛声去找师父,而在走廊的另一端,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背影,她虽看不懂,但是她从来没觉得师父的背影那么落寞。
执念太深,终是自苦。
那一晚上,笛声刚落,萧声又起,有些人自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