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鸟
条一尺长短、大拇指粗细的“虫子”。而后,数条“虫子”一齐翻身,圆滚滚的肚面朝上,竟是光滑发亮的甲壳,形成类似山蛩一样的长条虫子,且每条虫身一道红一道白,环环相接,规则排列,密密麻麻的细脚藏在甲壳下,抓在两边、头顶的墙壁上。
自看见虫群,风月就一直微微蹙着眉,这下见了着爬了一墙的“山蛩”,眉狠狠拧起,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地外漏。
“虫子”们渐渐靠近,连面前的地面都铺满。
清风微微侧目,跟风月停下脚步,它们肚皮发圆,要是踩上去爆浆……
终于,他说:“点燃药灯吧。”
风月没有反对,于是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半开牡丹状的金属花苞,抖开提竿与链条,花瓣绽放,短而精致的花瓣簇拥着花心的药盏。点燃,无香,烟气细薄。
这是落嫣交他们的,能驱百虫,虽然未拿死城蛊物试验过,想来效果也是有的。先前不用,是为了看清蛊虫的动向,说不定能找到线索。但现在风月的状态……
她不主动提出,是想接着忍下去,她一向执着锻炼自我耐受度。清风一直留意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不忍她难受。
自药盏点燃,缓慢移动的蛊群终于不再靠近,而是以他们为中心维持一定距离,腾出落脚的地方,风月却没好受到哪儿去,她垂着眼帘,尽量不去注意那些东西,可轻微的响动还是让她神经紧绷。
奇了,不怕死人活人,不怕蜘蛛猛兽,却偏偏怕有甲壳且多足的东西。
清风伸出一条胳膊,轻声道:“你可以闭上眼睛,握着我。”
“我并不怕这些。”风月倔强道。
她冷冰冰地迈出一步,似乎就是为嘲笑她,非常不合时宜地,从顶上掉落下一条长虫,正扒在她手上。
神经骤然崩断,风月触雷般甩掉那条虫子,竟非常明显地、抖了一下。
这下没有掩饰情绪的必要了,她抿着唇、拧着眉,将手搭在了清风小臂,认命地闭上眼睛。
风月抬脚,微一迟疑,迈了出去。
所谓眼不见为净,自闭上眼,心底的发憷减了大半。先前她睁着眼,八分注意力控制不住地跑往虫子,二分注意力给了清风,如今闭着眼由他引路,他将大半警惕拉走,外物就无暇顾及了。
乌霜说她当清风空气,可算误解她了,她表面不关心,实际上将八分戒备都放在了他身上。
曾经,风月一直不解,怎么才能让清裳这样孤傲的人短时间喜欢上某人。当她见了清风,才发现,若是有人长了他那样一张脸,待人还那样温柔,普通天真女子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能。倘当年的清轩如他一般,当年清裳的选择依旧蠢得生恨却也并非完全不可思议,恨只恨,猪油蒙心,竟以个人私愿,抛却大好江山与肩上所担。
但她不是普通女子,也不天真,又有清裳前车之鉴,碰上这个人,不仅不被打动,反而反感蹭蹭上升,他越是表现得出众一点,便越是厌恶多一分,那张脸也成了错误。
当时听落嫣讲起落花台、青帝、清艳动天下,又听乌霜称赞他如何如何孤洁,到舞林大会初见,她一眼便瞧见这人,人群里他太过出众,一身白衣竟十分耀眼。原本早有防备,但那一眼,她还是说不出“不过如此”。于是有心特意留意他,却要时刻摆出毫不在意之态,以免给他可乘之机。
对他的警惕以及纷纷扰扰思绪冲淡了她的紧张,他们平和地走过了这段路。
他托着风月,顺着地道走去,修长洁白的五指搭在他身上,也灼烫着他的半边灵魂。他们慢慢地走过,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或许在这个瞬间,她是信任我的。清风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这条路一直长下去也不错。
穿行约摸半个时辰,清风道:“没有了。”
语音有淡淡遗憾。
风月睁开眼,看见一方封死的暗金大门。破门嘛,在她眼中不算难事,可当她运力碰触,才发现这门厚重非常,掌力所探恐怕有一尺多厚。
“沉金。”清风解释。这是一种由暗金与炭炼制的硬金属,听说是由古月国研制,后被沐桑黄朝用以建造宫殿,原以为只是装饰,不想在此放置了如此一方巨门。
沉金质坚,力沉,号称无比它坚者,无比它重者。可是古月国神剑也号称无坚不摧,两种说法竟自相矛盾。风月寒魄入手,一剑划在沉金上,为它俩做了个比较,见巨门上留下一道浅浅印子,谁更坚说不上,想要破开是不可能了。撼它,可不比撼山易。
竟是一道死路。
并行的蛊虫一部分仍围着他们,另一部分消失在地道细缝里。巨门不好撼动,地道石壁嘛……清风一掌落在壁上,砖石倾倒,果然跟另一个地道相通,有光线洒在前方,他率先走进,回头拉风月。风月对虫子已没了先前的紧绷,不碰伸来的手,兀自走去。
这是一条通往地面的出口,两人上去,一座庄严宫殿赫然矗立眼前,竟然直接到了皇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