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

潭影再次抬眼看了看那古旧的木制招牌，他道：“李老师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开一间杂货店呢？”

你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你明明可以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你又为何会选择独自一人在这样一个贫瘠的地方驻足呢？

你的眼眸中映着不同于世间一切的颜色，你的灵魂镌刻着无比深沉的底色。

你没有泪水，你没有朋友，你没有喜乐与愿望。

是什么样的过去促成了这样的你呢？

促成了这样令我无法移开目光也无法忘却的你。

促成了引震我灵魂的你。

李墨云还是静静地躺卧在沙发椅上，合着眼眸，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考。

遥远的记忆浮现出来，那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杂草丛生的田埂只有中间一小截显现出了土地原本的颜色，瘦弱不堪的柏树毫无规律地矗立在土地上，不多的小房子静静地分布在各个向阳处。

初夏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小村落，不尽的稻香飘洒在红蜻蜓透亮的翅膀上，红蜻蜓穿梭在这个有风的小世界。

李墨云就像是一个来自异界的第三者，跟随着记忆深处的小女孩。

那一刻的感觉，是好遥远，好不真实。

田埂上，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短发小女孩穿着小布裙子，皮肤被太阳嗮得黝黑，个子不高，大力迈着小短腿跟在一个瘦骨如柴的老年男子身后。

那老人笑着回过头，牵起小女孩的胖手手，“小云儿，爷爷早说过了吧，你现在这小短腿追上我都难，更别说制服跟上咱们家这头老牛了。”

他又回头摸了摸正在啃路边草的老牛，老牛自个儿悠闲吃着草，用长长的尾巴甩了甩蚊虫。

小女孩小脸通红，张着小嘴气喘吁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可是我想帮爷爷啊，而且咱们家的老牛很听话不会乱跑的。”

不大的小女孩见了别家孩子经常一起上山放牛心生了玩心，吵着闹着自己也要和那些稍大一些的孩子去山上放牛，她也要爬上山去看看，看看山上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宝藏。

可是不管怎么说爷爷就是不让她去，说她还太小了过两年再去。

于是她问两年是多久。

爷爷笑着说两年就是你再长高十厘米的时间。

她起初以为这很容易便答应了，可是过了好久她好像还是没有明显地长高，于是她又忍不住问爷爷能不能现在就去，爷爷还是笑着说只要你能追上我就可以去。

大人的脚步哪里是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追上的，她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村里的小孩都帮着家里做事，个个手脚麻利厉害得不行，放眼望去，整个风溪村好像就只有她是个没用的矮子。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什么都做不好，读书也没有天赋，每次一上课她就直想打瞌睡，上次考试也是倒数第一。

时隔许久，她好不容易接到了一次妈妈的电话，妈妈听说了她的成绩后很不高兴，爸爸虽然没说什么，但肯定也不高兴。

可是她能怎么办？

那些东西她是真的不懂也丝毫没有兴趣，老师的声音简直就是催眠曲！

爷爷虽然不骂她，总是惯着她，可小孩儿最是敏感，大人的一个细微动作和眼神，都会被敏感的没有安全感的小孩看在眼里。

爷爷总是对她笑，但她是知道的，爷爷也希望她能好好读书，有所成就。

他们所有人都在真心诚意地每日期盼着她能变成别人。

可偏偏他们运气不好，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废物，连放牛这么一件不足为提的小事都做不到。

即便隔着轻薄的发丝她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爷爷的手有多么的粗糙，小女孩想着想着就低下了头，她好像不敢看面前这个温柔和蔼的老人。

“怎么啦小云儿，”爷爷蹲下身来捏了捏她的脸，“你长大了就能自己上去了，你还小别急。”

小女孩低落未言。

“这样吧，过段时间不忙了，爷爷陪你去好不好？”

小女孩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真的？”

“爷爷什么时候骗过小云儿？”老人笑得真诚，伸出和小女孩脸差不多大的拳头，“咱们击拳为誓言！”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小拳头，最终击中了那个强有力的大拳头。

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拳声想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骤然崩塌，光亮消失，只有暗黑无法逃逸。

李墨云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敲着腿，那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记忆都模糊得要记不清了，若不是今日天气阴凉，躺在沙发椅上无聊又慵懒，最适合深思冥想，她估计也想不起来吧。

说起来她到底为什么会开一间这样的杂货店呢？

她最初只是觉得待在城市也没趣便回来了，可是后面又是因为什么开的这样一间杂货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