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山大逃杀(5)
振翅跳到少年温热的掌心,爪子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的手掌蹦蹦跳跳。
遥远得几近模糊的记忆在邬褚的脑海中如断了的丝线一样浮现,戊戌派的中庭内曾经养过一只金丝罗雀,羽翼若流光,总是倨傲地仰着头,只吃广凉运来的珍珠米,喝清泉水……和这只山雀一样娇气。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之后,除了“灭途”中的曾,他再没养过活物。
手指轻拢,山雀柔和的羽毛擦过指尖,邬褚轻声道:“巧莲的病有古怪。”
良呦呦掩在羽毛下的耳朵动了动,听得少年继续低声说道:“在客栈堂中,她递花生过来时,我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腐气,那时我以为是因为寨子大旱死了不少人才让她身上沾了去,但方才我在阿坍和那汉子身上却一点都闻不见。”
“那寨口的溪泉和巨石究竟是怎样的?”
邬褚的手顺着小山雀的脊背划到它脆弱的脖颈,指尖曲起,抚了抚它颈下细软的绒毛,“你既已做了我的眼睛,便要做到底……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依着老规矩回答我。”
老规矩?良呦呦眨巴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片刻才意识到少年说的规矩是入寨时的那句【若是,就叫一声;若不是,便叫两声】。
这厮莫不是真将她当作家养的鸟了?良呦呦愤愤地用头撞了一下少年的手。
一只有小脾气的山精。邬褚眸光灰暗,心里却流淌过极浅淡的趣味,旋即敛了神色。
“寨口的溪水中泥沙多吗?”
“啾啾。”
不多。少年在心中默念。
“溪水泛红吗?”
“啾啾。”
“溪水是黑色的?”
“啾。”
邬褚抚着山雀脖颈的手缓了一下,旋即又问:“那块巨石,也是墨色的?”
“啾。”良呦呦在他掌心跳了跳,心里有几分惊奇。他既看不见,又是如何猜到了那块巨石的颜色?
她总觉得,这个梦境里,虽然邬褚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好像知道很多,甚至其中一些连她这个山神也不甚了解。
少年不再说话,良呦呦有些急切,扑闪了两下翅膀,恨不得在此时张口说话。
“是巨鼋。”
掌中扑腾着的小山雀突然安静了下来,邬褚知道它在听,于是又说了一遍,语气很平静,“寨口那块墨色的庞然大物不是巨石,是凶兽巨鼋。”
“《浮寮境·博物志》中记载,巨鼋,形若墨砚,所生之地会发出腥腐味,因其能吸食附近的水源,故而所到之处,往往大旱不止三年。人若不慎饮了被巨鼋寄生过的水源,身体必定每况愈下,渐呈灯尽油枯之色。”
照此说来,巧莲应当是不慎喝过被染了腥腐气的水才会如此……难怪方才她在寨子口闻不到妖气,良呦呦皱皱鼻子,凶兽非妖,若非要分类,在这个世界大抵是像堕仙一样的存在,以她一介小小山神的身份,自然是闻不出来的。
有点麻烦,良呦呦迈动爪子在少年掌心踱来踱去,她初来乍到,还没和人打过架呢,也不知道巨鼋这样的凶兽,她打不打得过……
少年感受到手心里小山精肉眼可见的焦躁,不由屈指安抚道:“巧莲不是说寨主叫了个神婆来?不必急,且等一等。”
这套说辞他自己是不信的。
世人皆道修习是为了成仙,可百年来只见渡劫而死的累累尸骨,哪有什么真神仙,这神婆想必也只是个骗子罢了,这世间的公道,没有一件是靠求神求来的。
少年面色冷淡下来,却意外发觉掌中的小山雀又活泼了起来。
果然是灵智还未修习成形的小山精,邬褚心中发笑。
晚间阿坍送了扯面过来,巧莲嘱咐过,客人目力不好,一定要亲自端到屋中桌上,阿坍听话,执意帮少年将面送到屋中。
房门大开时,良呦呦看到汉子空手从院子中走过,似乎要出门去。
“不吃碗面再走?”巧莲虚弱的声音从灶房中传出来。
“不了,寨主那边急等着呢,回来吃。”汉子的话落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
炝锅的油花味很香,良呦呦难得碰到想吃的食物。
虽说做山神只饮花露也能饱,可若论美味,还是要吃人间的食物才好。
她在碗沿边跃跃欲试地踱步,一俯首,却隐约感觉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她三两下飞上邬褚的肩膀,以喙拖曳他的衣领,神色有几分急切。
“叫我别吃的意思?”少年并未执筷,只偏头低声问它。
小山雀啄米似的点头。
邬褚俯身,鼻尖凑近飘溢着香气的面碗,这样的味道,自他去到玿嶂宗后就再也未闻到过了。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能从弥漫着柴灶香气的面香中嗅到那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有人在面里下了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