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场摔断了腿骨,即便及时抬回去,又有名医轮番救治了两三个月,却仍旧回天乏术,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钟月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宋怀瑾却开口接了句:“你爹也杀了不少大夏战士,他们的儿女又要如何找你爹寻仇?”
阿伊莎却冷笑一声,道:“我爹已经死了,可钟景和狗皇帝还活着。”
钟月无法替钟景开脱半句——战争的英雄、战场上的战神,手里本就沾满了淋漓的鲜血,钟景午夜梦回之时,闭上眼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即便是作为他女儿的钟月,也没法在死去的人面前说出钟景是无辜的这样的话。
但钟景却是不该死的。
他保了大夏边境十几年平安,救了无数的人于战火之中,大夏这十来年的安宁都有他的一份功劳——他杀人,却也救了更多的人;他是屠夫,却也是英雄。
“我爹杀了你爹,你恨他,所以你要杀了他,杀了他之后呢?”钟月下意识地去抓身旁宋怀瑾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稳当地站在此处似的,“因为你杀了我爹,我恨你,我就要杀了你,你的孩子再因为恨我来杀了我吗?”
“你爹死在战场上,你恨我爹,恨皇帝,就要来杀了皇帝?你有没想过,若是皇帝真的死了,大夏和呼兰就又要打仗了?”
说到这里,钟月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说话的声调也提高了三度:“边关的百姓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们才吃了几年饱饭?就要因为你,因为你爹再拖他们陪葬吗?!”
“打仗又怎么样!”杀父仇人的女儿就站在自己面前,阿伊莎自然也不可能保持冷静,和钟月说话时几乎都在怒吼,“呼兰国人个个都是战士,我们从来不怕打仗!为了名誉而死是我们的荣誉!”
钟月却几乎要被她说得话气笑了:“荣誉,谁的荣誉?是你爹的荣誉,是王室的荣誉,和你们呼兰百姓又有什么干系?只有你们王爷的命是命,你们战士的命都不是命?为了报仇,你就要这样多的人去送命?你这样自私的人竟也配做王女?!”
“你一个一个去问了吗?问你的战士们是不是愿意给你和你爹陪葬,愿意打仗?你问过你的百姓了?问他们愿不愿意每日将命悬在裤腰上,成日成日吃不到一口饭、喝不到一口干净水,甚至饿到易子而食?!”
说到此处,钟月似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情绪,有泪自她的眼底落下,她却顾不得擦上一擦,反而掷地有声地问阿伊莎:“若是你都没有问过,那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就凭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女,所以你的子民就都要为了你的私欲去死吗?!”
“可我最爱的阿爹死了!”阿伊莎琥珀色的眼里淌下泪来,尽数砸到冰凉的地板上,她拼尽全力冲钟月嘶吼道,“你说这些不过就是为了保钟景的一条狗命罢了!若当年在战场上死的是你爹!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这些好听的大道理吗!?”
“难道你不会想要手刃仇人!不会想要为你爹报仇吗?!”
宋怀瑾适时地去牵起钟月的手,想把她带出地牢,不要再遇这个呼兰王女纠缠,却听得钟月开口应了声:“我不会。”
“我爹若是无名小卒,我自然做梦都想手刃仇人替他报仇,可我爹不是。”
钟月的泪已经干了,只留着一道泪痕挂在她的脸颊之上,宋怀瑾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袖子将那道泪痕擦了,另一只手被钟月紧紧地攒着,她用的力气之大,几乎快要把那细皮嫩肉的小王爷的手捏红了。
但钟月自己却浑然不知,只一字一句地对阿伊莎道:“不论是钟景,还是皇帝,亦或者是你爹,都不配叫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给他们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