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的委屈模样与她说话,钟月便总是免不得要对他心软。
这一心软,钟月便又蓦地想起前一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宋怀瑾低着头给自己簪发簪的模样,她想到那一日他低垂的眉眼,想到他被风吹起的发尾,想到他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和自己在那一日慌乱又无措的心跳,叫钟月又无端的耳热了起来。
似乎是为了挥走自己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的,钟月有些慌忙地开口问宋怀瑾:“你知道吴南骁坠马了吗?”
宋怀瑾并不知钟月此时心中所想,见她开口问吴南骁,颇有些不满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做了回答。
钟月原本还想再问一句,突然脑内灵光一闪,凑到宋怀瑾的耳边,悄声问他:“不会是你办的吧?”
她凑过来的时候,身上的皂角香味便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里,那皂角与寻常的皂角香气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青草香味,只在里头揉了些新开的桂花进去,便又带着些香甜的桂花香气,那甜味顺着宋怀瑾的鼻子滑进他的喉咙里,腻的都快要糊住他的嗓子,叫宋怀瑾一颗像心兔子似的砰砰乱跳,甚至一时间有些不敢去看钟月,只稍微偏了偏头过去,呆呆地应了声:“是我。”
他在钟月面前向来诚实,即使是做了什么坏事、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从来不藏着掖着,只要钟月来问,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倒是令人意外的乖巧。
钟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怎么他那马好端端的突然发狂呢,原来是……”她顿了一顿,突然笑了声,又道,“多谢了。”
她知晓宋怀瑾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因而并不责怪他害人坠马,但仍旧免不得要叮嘱他一句:“只是下回别这样了,太容易出人命了。”
“我们可以找别的法子报复他的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柳叶似的眉毛微微上挑,有几分狐狸似的狡黠,一双眼里正倒映着窗外的光,一时间让宋怀瑾觉得屋外的阳光尽数碎在了她的眼底,叫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泉,只一眼就能让宋怀瑾醉了。
偏偏钟月本人还对此一无所知,笑嘻嘻地还要与他搭话,全然不觉身边这小王爷的一颗心跳得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钻出来了,宋怀瑾只能认命一样地叹了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去回她的话。
她们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走在前头的沈知霜只听得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讲话声,但说了些什么却听得并不真切,只是钟月的笑声总能时不时地传进沈知霜的耳朵里,叫她禁不住地自心底涌上一股又一股的酸水,整颗心都好似泡进了陈年的醋缸子里,酸得她喉头都有些发苦。
沈知霜很想知道,钟月究竟在和小王爷聊些什么、笑些什么,为何那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宋怀瑾偏偏会对钟月这般……这般温柔多情,又这般轻声细语,仿佛他们二人生来就是这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任谁也无法插进他们之间似的。
她想要回头看他们二人一眼,想要去看一看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更想要看一看他们二人是不是都对彼此有意,可又实在拉不下脸来真的回过头去看——沈丞相的女儿沈知霜,向来是高贵又骄傲的,又如何能放下尊严去窥探他人的谈话、去刺探他人的隐私?
所以沈知霜只能迈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楼上走。
只是她总是忍不住要去注意身后那两个人的动静,更忍不住想要问一问宋怀瑾为什么。
为什么她已经这样美丽、这样知书达礼了,他却还是不肯看自己一眼?为什么即使自己已经站在他眼前了,他的眼里却还是看不到自己?
沈知霜好嫉妒。
她好嫉妒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