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的珍珠,衬得她的眼睛似兔子一般红——此刻的钟月看起来像是头离开了母亲、极度无助与彷徨的幼兽,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样的她都要忍不住心软了。
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宋怀瑾。
他此时已经忘了面前这个少女有怎样顽劣与粗鲁的传言,也忘了她是未经允许翻墙进了自家院子的事实,只觉得她像是雨夜里被淋湿的、无处可去的小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需要人怜惜的可怜劲儿,自己要是在这时候对她视而不见,那便是个没有同情心、该被千夫所指的罪人。
于是他在看见钟月抱着那个风筝转身要走的那一刻,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我做一个赔给你吧。”
钟月闻声转身,面上的表情有些惊喜:“真的?!”
可她转念又想了想,有些狐疑地问他:“那你能画得好大雁吗?”
宋怀瑾师承名家,自小便颇有天赋,七岁时便可题诗作画,即便他不出门,他那才子的头衔也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不论是谁提起这靖王府的小王爷,都免不得要夸赞上几句的。
他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这样多年,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怀疑的眼光问自己会不会画大雁。
宋怀瑾都被她问懵了。
他愣了愣,有些呆地应了句:“能画好。”
倒也不怪钟月不信他,只是她才回京城一个多月,连京城里住着哪些贵人都还认不全,又向来对这琴棋书画上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自然也不清楚这靖王府小王爷在这京城里面到底是有多么的风光了。
钟月看见他在自己问完话之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对他的不信任就又多了一分,她半信半疑地把自己手里的那个惨不忍睹的风筝举到宋怀瑾面前,极认真地问道:“能画得跟这个一样吗?”
她这话问得真诚,却叫站在她对面的宋怀瑾沉默了。
宋怀瑾十分想说自己便是闭着眼睛画都能画出个漂亮的大雁来,也十分想去书房里把平日里自己的习作拿来叫这姑娘开开眼,看看正经的大雁究竟长得是个什么样子,却还是生生把这股子冲动忍住了。
要有礼节,要有教养。
宋怀瑾在心里想。
他一字一句地说:“比这个好。”
他说可以,钟月便也就信了,她抬起手背一把将脸上的泪珠都抹了,扬起脸笑着道:“那成,现在就做吗?”
叫钟月这一问,宋怀瑾才想起自己手头上并没什么做风筝的工具,他倒也实诚,直言道:“我没工具……”
宋怀瑾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叫钟月打断了:“那好说,我屋里还剩了许多竹片和纸呢,我去取来就是了。”
她说完就扭头要走,打算再翻个墙回去取东西,人才走出去半步,却让宋怀瑾叫住了。
宋怀瑾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为难:“那你明日再来吧,我该回去了。”
钟月这才发现眼前这少年人的皮肤白得似乎有些不正常——他一张脸长得虽然俊美,面上却没什么血色,瞧起来似乎病怏怏的,半点没有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活力。
因而她下意识便问了句:“你生病了吗?”
“身子不大好,吹不得太久的风,倒也算不上什么事。”宋怀瑾轻描淡写地应了句,又抬起手来指了指不远处花园里的八角凉亭,不着痕迹地茬了话题,“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我在这凉亭里头等你,到时候给你做风筝。”
“成,”钟月想了想,觉得他这提议可行,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她抱着她那丑风筝转头就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来问他:“你还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呢!”
宋怀瑾原本并不愿意与一个粗俗无礼的姑娘扯上多大的干系,自然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告之于她,只是现下亏欠了人家的,又不得不在明日再与她见上一次,便是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告诉她了。
“……宋怀瑾。”
他说的不甚乐意,钟月却也不在乎,只笑嘻嘻地将他的名字又念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向宋怀瑾道了别,宋怀瑾原本还想唤个侍女过来带她出府,省的让她在府里迷路了,一转眼却见她已经一溜烟地跑到围墙跟前,寻了棵差不多高的树,三下五除二地便爬了上去,轻轻松松地跳到那两人多高的围墙上,又像只燕子一般从那围墙上一跃而下,霎时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却叫宋怀瑾差点看呆了。
竟还真是翻墙过来的。
宋怀瑾心想。
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会当着他宋怀瑾的面翻墙的贵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