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

“逆子！”沐修海吼道。

他原本直直地站着，如今却因为极度地愤怒而导致身体微微前倾，顿时青铜色的发冠从发丝中脱落，哐当一声坠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夜风中，沐修海灰色的长发直直垂下，使得他一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望着那陷入泥土的青铜发冠，倾斜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猖狂大笑：“好！好！非常好！你这个逆子果然与你那个娘一样，永远将胳膊肘朝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燕鎏夕知道他意有所指，也能想到沐宁润此刻该有多伤心，于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破口而出：“沐修海，你其实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燕护法，尊上与凤司翎不在，仅凭你们几个，难道以为能抓得住本王？”

燕鎏夕望着沐修海似有若无的笑意，只觉不对，挥起长枪便向其击去，却看见他嘴里念着什么，于是她的身前便出现了一道屏障。

燕鎏夕看这道屏障似乎有些眼熟，便强迫自己飞身落地，定下心来才发现此屏障与温行岭之上温氏祖坟外的那道屏障一般无二，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尊上果然没有看错！就连温行岭上的那一切都是你所为！”燕鎏夕平生最恨装神弄鬼，滥杀无辜之人，凌厉的眸光中顿时横生出几分戾气。

“不错，那燕护法想必已经见识过这屏障的妙处，若是魔族强行破障，便会受到反噬，而法力越高强，受到反噬的情况便越严重。”

沐修海奸邪一笑，眼神阴沉，目光狡诈，一双黑瞳此刻染得通红，根根血丝仿佛就要爆裂。

“燕护法和本王过不去不要紧，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呢？”

燕鎏夕的余光瞥见一旁眼尾已被染红的沐宁润，微微勾唇，眉目一横，竟生出不死不休的气势：“有些事，像你这般无情无义之徒又怎会明白！”

话音未落，燕鎏夕便提起长枪，凌空越步，向其刺去。

然而就在长枪将要划破那屏障的时刻，枪头却被一只手稳稳握住，燕鎏夕一时来不及完全收回攻势，枪头锋利之处便嵌入了皮肉，使得尚未愈合的伤口更深了几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沐宁润。

“宁润，放手。”燕鎏夕没想到沐宁润会接上这一枪，不禁眉头紧锁。她看到他的右手已经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顿时心头一阵刺痛。

沐宁润却没有动，燕鎏夕竟一时间以为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她这一枪下去，不仅屏障会破，也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可她却分明看到他一步步走上去前来，将她拥入怀中。少年的温度是炙热的，甚至有些灼人，此刻却是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燕鎏夕微微愣住。

“鎏夕，这件事因我父亲而起，从前都是你护着我，如今换我护着你，可好？”

少年的笑容似人间的四月，桃花眼中映着灼灼目光。

他分明是在笑着，燕鎏夕却隐隐看见他眼尾处湿润的泪痕。

燕鎏夕顿时心头一沉，伸手便要去拉他的衣袖，却看见少年刚刚抚住她肩膀的左手微微用力，便借势将她推远，而自己却动用内力向那屏障击去，整个人也往那处倒去。

“宁润！沐宁润！我要你回来！”

燕鎏夕猛然反应过来，她的声音显出歇斯底里的意味。红唇微启，映着血色尽散的雪色肌肤与悄然滑落的泪水，却只余过于凄凉的美感。

沐宁润静静合上了双眸，此一行，他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舍了生的希望。虽然他或许无法与她相守白头，但至少，他护了他想要护的人，他亦无悔。

他从听到她刚才一番话的时候便知道她亦未尝没有为他拼死一搏的打算，只是他舍不得，也不会允许她以身涉险。

如此想来，也算是为自己活了一次，做了一件顺从自己心意的事。沐宁润想，可一滴泪依旧无声地滑落。其实，他还是心有不甘。

“不！不要！”

有那么一瞬间，沐宁润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只是距离相隔太远，听不分明。

然而想象中剧烈的，足以吞噬肺腑的疼痛并没有产生，沐宁润睁开眼却发现屏障已破，而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却毫发无损！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沐宁润知道自己刚才为了强行打破屏障动用了全部内力，却丝毫没有受到所谓的反噬！

沐宁润猛然抬头，眼眸中茫然一片，他含糊地念了一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上次温千焕想要破这屏障，便受到了反噬，身受重伤，可见其屏障针对魔族而设是不争的事实，可怎么到了他身上就无事发生？

莫非……

沐宁润的眼神定住了，眼眸与沐修海相对，沐修海望了一眼已破的屏障，又望这面前毫发无损的沐宁润，顿时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痴痴地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