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道
祝枝凝听了半天,才明白一个劲儿热情称她小师妹的人,与自己一样,也是刚刚结束外门大比。
与一言不发抱拳下台的祝枝凝不同,自称温高榕的体修对待大比的态度极其认真。
温高榕说,她为了在外门大比上大显身手,已经淬体修行了大半年,期间不是在冰山冻得浑身梆硬,就是在火海被烧得脚心泛红。
祝枝凝过去接触的除去普通人,大多都是同样的剑修,对剑道的修行方式了如指掌,但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说体修是如何修炼的。因此,她对自来熟的温高榕非常感兴趣。
只见温高榕手臂交叉在胸前,手腕抬起略一用力,线条流畅的肌肉立马鼓起,脸上的表情非常自豪。
温高榕道:“小师妹你看,这就是我练了多年的成果。”
祝枝凝的眼神里适时流露出惊叹。
受到鼓舞的温高榕更开心了,又秀了一把背阔肌,背对祝枝凝,撩起长发指着后脖:“小师妹你看看这个。”
祝枝凝望去,见到那处有一片狰狞的疤痕。
温高榕道:“这道疤痕,正是我头一次去火海时,一时不察被腾升的火苗燎到的。自那以后,我每次都特别小心。虽然疤痕不疤痕的没关系,但是那个火真的很痛!”
很痛?
祝枝凝又看了两眼,似乎自己的后脖子也泛起阵火烧般的疼痛。
她最怕痛了,倘若以后转去修体道,应该也会经历同样的冰山火海,到时候务必要谨慎再谨慎,千万不能被火烧到了!
没错,在知道自己这一趟的的确确是重生,而且修剑道不足一年以后,她就有转修其他道的想法了。
也就是说,她要趁着一切还没有开始,丢弃上辈子令她被拜为剑尊的剑道,去从头开始,修另一条全新的道。
倘若非要究其原因……
祝枝凝看着眼前的温高榕。
温高榕正说着在大比上遇到的对手有多么强大,她被一拳打飞后,又是如何站起来反击的。讲到对手的绝招时,她表情凝重,却又隐约透露出一股舍我其谁的自信。
她的肤色犹如阳光下蜜糖流淌,脸上有些细小的伤痕,在讲到激动处时,伤痕被夸张的表情带动着微微扯开。
包括后脖子上的那道在内,所有身上的伤痕被温高榕称作“勋章”,是她为外门大比努力修行的证明。
那是比肤色浅或深几个度的、健康的、有生气的伤痕。
而非灰白的、爬满整张脸的、死气沉沉的渊痕。
脸上布满渊痕的凡人和修士无一例外,都跪在她面前哀嚎。
祝枝凝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怨恨她。明明她被尊为剑尊,修为强大无人能敌,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能,却对他们的死视而不见,只抱着一把断剑,冷漠地路过所有向她求救的人。
祝枝凝不敢和他们说真话。
她想说,她空有一身众人敬仰的修为,但实际上除了精湛的剑招,其他一无是处。
倘若是医修,就能缓解他们的痛苦;倘若是符修,就能一张符纸瞬息千里带他们回家;倘若是器修,就能替他们锻造去世后的棺椁……
剑修能做什么?掏出剑送他们一个了断吗?
祝枝凝默默想。
她素来引以为傲的剑道在这个时候,是最没有用的。
总之任何道都好过剑道。如果再有机会的话,她不想再修剑道了。
祝枝凝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例外都是灰白二色,最终定格在一团安静的灰烬上。
但她看温高榕的眼神,却越来越温柔。
温高榕说得口干舌燥,取出灵泉水喝下两口,稍作歇息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光顾着说了。小师妹乖巧又可爱,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她现在连小师妹的名字都不知道!
都怪自己前些日子修行太投入,许久没同活人说话,又是个压不住的话痨子,说起话来一发不可收拾。
温高榕很是愧疚:“全是我在说,小师妹一直迁就我,都没说上半句话。”
祝枝凝满不在乎地指指自己的喉咙,再摇摇头。
明白这两个动作的意思后,温高榕瞪圆双眼,高昂的兴致瞬间耷拉下来,像某种巨大的犬科动物垂下疯狂摇晃的尾巴。
温高榕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
祝枝凝的眼神更温柔了。
之前面对掌门时,祝枝凝知道对方是师尊的同辈,所以她当自己是晚辈。而在面对师兄的时候,祝枝凝又自然而然站在了师妹的视角。但她毕竟活了近千年,即使重生回十八岁的模样,她也还习惯于将修为相对弱小的人,当作是可爱的晚辈。
如果没有这层透明的结界屏障的话,祝枝凝甚至想摸摸温高榕的脑袋。
温高榕忽然僵住,同时止住话,回头瞧了几眼。
祝枝凝也疑惑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