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洪
到加劳了。看,那山窝里亮灯的人家,像不像窝“打火虫”?
像。我听到水声了。
夏天这个点,河里还有人在玩水呢。
天黑透了,看不到路。
我包里有手电,等等。
好。我们往哪走?
前边站口往右边的小坡上去,绕过小瓮凼,再几里大路就到镇上了。
雪化了,路上净是水。
来,上我背来,你背包,拿手电照路。不然你鞋又湿了。
我重。
再不背就背不动了,快。
因不见妹巧来送,杨家兄妹便疑惑地问船夫:吴叔,妹巧怎么没来?船夫拿了冬袜同鞋垫给他两个,笑道:她昨晚绣完就睡着了,夜里咳了几声,睡到这时还没醒,也就不喊她了。咳得厉害么?一起去看看再走?思杰道。船夫起了锚,说:换季受凉而已,不重。送你两上了火车,我回来熬点姜汤就好了。思兰见桥宝正把她的行李送来,就喊:宝哥,等船走了,你去看看妹巧。桥宝几步便把行李提上船,急问:妹巧怎么了?她没来?她受凉了,有些咳,还没睡醒。思杰想起了什么,忙在包里搜找,不久便摸出那本没给妹巧念完的书,递给桥宝:你拿去给妹巧做个纪念,等放假回来,我再给她念。桥宝犹犹豫豫,见船要撑开了,才连忙接了过来。几人匆匆作了别。等船撑远了,桥宝火火地便往对岸桥头去。
妹巧虽得了这本梦里的书,抵了心里五分委屈,却还怨那阿爸的木头脑袋。桥宝见她有泪痕,知道委屈,就说了好些船夫疼她的话。那两个很喜欢你的礼物,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绣双?桥宝半玩笑半认真道。妹巧笑了,即又严肃道:宝哥如也远走,我也记得绣的。桥宝心里乐了,却不说话了。
一九九八年夏初,南方的大雨连绵了个把月。七月的郎水被大雨浇得人心也潮湿起来。妹巧打出生起还没见过这样久的雨季,船夫也因这雨把公路几处冲得滑坡的缘故,水上生意莫名好起来。阿爸!阿爸!屋顶漏水了……妹巧从那黑瓦杉木屋的廊椅上朝河上正启锚的船夫喊。船夫隔着厚厚的雨帘同雨声,以及那湍流咆哮的大河,并没听到闺女的呼唤。妹巧见船夫撑开了船,叹了口气便自己到灶房里拿些锅碗瓢盆接屋漏。可这陈梁败瓦哪抵得这雨,眼看雨已沿着霉透了生藓的木墙流进主屋,妹巧连忙撑了伞出门找人去。长了绿苔的路上格外湿滑,害得妹巧连跌几跤。跑到桥中央,只见对面也匆匆跑来一人。定神看,不正是湿了大半身的桥宝。你怎么跑来了?家里也漏雨啦?那头先喊了过来。嗯!盆碗接不住了。妹巧吃力地回。快回去!我带东西修来了!没等妹巧回过神,桥宝已牵了她往回跑。
两人一个屋上一个屋下。妹巧屋下担心地喊:担心,宝哥!你后背湿透了!桥宝只顾补那破败的黑瓦,身旁的伞随处歪着,口里道:没事,我没事,你快进屋去。妹巧没心进屋,就焦急地望着。补了个把钟,屋里渐渐没了漏雨声,桥宝也抹了抹不知是汗还是雨的额上的水,慢慢从侧屋爬下来。妹巧赶紧从屋里拿来毛巾同阿爸的干衣物,叫他换上。桥宝要了碗水,咕噜几口喝完,道:这雨怕一时半会停不了,我担心夜里涨大水,你和你爸今晚到我家楼上来住。妹巧一时语塞,给桥宝擦干了头发才道:真有大水?我阿爸还在撑船,这会回不来怎么办?桥宝说:你爸是个老鱼鹰,丢了船也丢不了他!大水这会还不会来,怕就怕晚上。说完话,桥宝要赶另一亲戚家看看,再三嘱咐妹巧同船夫晚上去他家后,就急急走了。那妹巧正担心阿爸时,船夫已吃力地在河滩上定锚。他湿答答地进屋来,喝了口水,见妹巧正拿了毛巾同干衣物迎上来。回来了阿爸!桥宝说晚上怕涨大水,叫我两去他家楼上住,夜里有个照顾。船夫喘了口气,道:那河上走不得船了,少见这样的雨季。桥宝想得周到,你晚上去找他同吴姨妈,我守这屋子同河上的船。妹巧急了:你不去我也不去!船夫笑了:那好!我两个看情形,如水真大起来了,就一块儿去。你晚上可别睡死了。妹巧点点头。
晚饭后,河面虽浩浩瀚瀚,但还未见大洪迹象。船夫在河滩上极尽全力固船,水面已及他的膝盖。桥宝这头还没见船夫父女来,心里发急,却因要帮杨家同自家把贵重家什往楼顶搬,故没空去喊。整个镇上灯火通明,如镇上人们一双双警惕发亮的眼睛。
妹巧同镇上的女人、婆子和小孩昏昏欲睡时,男人们一片连着一片大叫起来:大水来啦!大水来啦!那洪流从岩寨上游如牛群般朝小镇狂奔,一直紧盯河面的船夫大声叫妹巧:阿朵!阿朵!起来!快起来!妹巧猛地惊醒,惊慌失措地望着船夫。快!快跑到洪溪大寨去!妹巧没来得及问怎么不去桥宝家,船夫已把那打理好的银饰同家什搬出屋去了。桥宝家也躲不过了,这水大得要淹掉大桥了!船夫慌忙道。妹巧脸色发白,话也不敢说,赶紧拿了杨婆同自己绣的衣裳,还有那本藏好的书,跟着船夫马不停蹄地朝洪溪大寨的坡上去。就坐这儿!冷了披件衣裳,大水淹不到这儿,我去看看杨家和张家。别怕,啊!船夫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