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诗文里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然而这才三月初，浮浪山上的这片桃树开花却特别早，而且还是少见的重瓣桃花，一开便是盛放之景，极为绚烂极为繁艳，犹如细密针脚走出的天工织锦，洒然覆落山头。

《典术》曰：“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桃之精，身在鬼门、制百鬼，故令作桃人、梗著门以压邪，此仙木也。”浮浪山上栽这一大片桃树，大约也是取其镇邪之意。不过朝试的“林”之关置于此桃林，恐怕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意思。哪怕没有布下阵法，光是盯着这片铺天盖地的桃花，便也有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迷醉其间的感知了。

譬如司是，现在就坐在一棵大桃树上，没有半分紧迫感，只顾着拈着一根桃枝啧啧观赏。

这桃树想来也不是寻常桃树，不过她又不是苗先生，对植木没什么精通，只觉得这重瓣桃花煞是好看——在待会见血之前，能先见到这般美丽的桃林景色，实在是赚了。

连司是都惊奇于自己的平静，也许是被桃花迷了眼，也许是苗先生给她的茶叶药效太佳。她一边抚摸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桃花，一边随口道：“喂，系统，你还醒着没？”

今天毕竟无论对原书主线，还是对她个人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节点。一早司是就唤醒了系统，勒令它全程好好督察，免得横生枝节。直到目前，系统都还没出过声，大概表示一切正常。

【在的哦亲！】亲热的机械音马上响起。

“我还以为你已经能源耗尽去休眠了。”司是耷拉着眼皮，对垃圾系统的续航能力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

【长时间开机运转确实比较耗能，但是基本上能支撑到您完成任务的节点。】系统贴心回复，【如果您现在无聊的话，本系统还能提供陪聊服务哦。】

“你不怕耽误任务的话就聊呗。”司是对空气斜了一眼。

【说到任务，要不要再给您复习一下主线剧情……】

“不用不用，我都会背了！”

北方之境山河纵横，自古人烟荒凉，多生妖。极北有高原，称作三垣北天，其上有大妖，形似鸷鸟，振翼则起风，现为大风灾之兆，故名大风，凡间亦有讹作“大凤”。

大风这名字普通，却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妖怪。清平门中绝对没有旁人会想到，这种瞬息千里、罕有影踪的风妖，就是自家极擅驭风的大师姐的原身。

大概四百年前吧，时年六百岁的司是——当时还不叫司是这个名字——同当时也还不是清平门掌门的一位仙家约了一架，不幸落败。那个自称司空的仙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脑子搭调的家伙，抓了她，却既没有杀妖除害，也没有活祭了她炼化仙器，只是一拍脑袋，说他也想尝尝当师父使唤徒弟的滋味，于是就随意地给她取了个“司是”的名字，给了她一根彩绳遮掩妖身，果真当起了她名义上的师父。之后改朝换代，他像是突发奇想般建起了清平门，而司是也顺着成为了掌门首徒。

这都是前话了。总之司是身为妖，在浮浪山上和一众修道修仙之人混了几百年，跟着掌门大人打打工，倒也神奇地没惹出过什么祸端来——也可能是她不屑同这群寿数还不及她一根羽毛的小崽子较量，而长老们和弟子们自然也不会去寻这位掌门首徒的衅。直到这场春试。

司是如此长的一串背景，大约只是为了她能合情合理当个反派工具人。原书的女主蓝翎天赋卓异，实则是身负一息上古神魂，而在此意外被监试的司是发觉。安分了几百年的大妖当即妖性显露，毫不犹豫给了蓝翎一剑想夺取神泽，结果自己最后反倒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司是心不在焉地揪着桃花，还在想着自己待会要说的台词，就听系统开启了闲聊模式：【亲亲，您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个世界的吧？】

“你不是要开始跟我煽情了吧。”司是手一重，拔下了一片桃花瓣，她吐了吐舌头，“怎么说也待了一年，就算我现在是妖怪，说舍不得自然是有些的。”

今早她看见睡眼朦胧揉着眼睛的明机，差点想扑过去给可爱的小师弟一个离别拥抱。但没等系统提醒，她就忍住了冲动，毕竟要是被对方发现什么异样，干扰了主线就麻烦了。只不过这浮浪山上的人与物，她到底还是有些念念不舍的。这么说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司是恍然想起来，原来是早上没见到伍千一送批复好的公务过来。原来连那家伙在自己心里也算得上朋友一样的地位了。

她叹了口气，嘀咕道：“你不会想劝我留下吧？不对呀，按着这剧情发展，之后也没我什么事了。”

【本系统当然也希望能尽快能送亲亲返回原世界。毕竟这里并不是您的归属呢。】系统给出笑脸表情。

“是啊。”司是顿了顿，轻松道，“在这里总觉得格格不入呢。”

她作为千年大妖，与清平门格格不入；作为外来的穿书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师弟也好，朋友也好，都是离散终有时的，甚至都不过是虚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