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不谓矣
人形啊。”司是比划了一下,冠冕堂皇道,“这池塘也不深,又淹不死你。”
伍千一瑟瑟发抖,“虽说小生愿为司姑娘赴汤蹈火,但为了抓鱼在寒冬腊月跳下水活活冻死,是否太残忍了些……”
“你好歹是一只妖怪,不会连一条鱼也奈何不了吧?”
“惭愧惭愧,小生化为人形已经竭尽全力,实在没有别的能力……”
“你怎么——”
大过年的不宜吵架,司是硬生生把那句“你怎么这般没用”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事,你让一边去。”
夹在她指尖的几枚竹叶嗖嗖飞出,立时池塘里一条半大的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被水波推向岸边。
“如何,烤鱼你总会吧。”司是掸掸手。
伍千一赶忙把这条倒霉的鱼拎回来,犹豫道:“若无调料,直接烤出来的鱼味道虽然不差,但闻起来却腥味冲鼻——哎,无妨无妨。只是不知司姑娘身上可带有短刀?”
“刀没有,只有剑。”司是打了个呵欠,把清平剑递了过去。
“但、但这可是掌门佩剑……”
“一把剑而已。别说刮鱼鳞了,掌门老头说不定还用它来挖过土呢。”她双手往后一撑,心不在焉地仰望着星空。
或许是因为有温暖的火光和徐徐飘散的烤鱼气息,这清寂的竹林水边竟也不显得冷落了。大概没有人能想到清平门的大师姐会跟一只狐妖此时在这里烤鱼吃吧。
“司姑娘?”
伍千一小心翼翼叫了一声神游的司是,把外皮金黄的烤鱼恭敬地送到她面前。
司是拿过串在竹枝上的烤鱼,吸了吸鼻子,有些发愣:“我记得你说这烤鱼应当腥气难忍呀?莫不是我鼻子出问题了,怎么闻起来是香味?”
千真万确的香。看上去烤鱼也确实不曾撒任何调料,她闻到却是馋人的香气。若不是她的感官出问题了,就是烤鱼的狐狸真得了灶神的眷顾……?
“或许司姑娘正在梦里吃烤鱼呢。”伍千一呵呵笑着说,也并未多加解释,“总之司姑娘吃得高兴便好。”
司是伸手折了旁边的一根竹枝。她利落地把烤鱼分作两半,然后把其中串了半条鱼的竹枝递给伍千一,“喏,拿着。”
“哎呀,还劳司姑娘亲自……”伍千一张嘴又要说出滔滔不绝的感谢之词。
“少说些废话,鱼都要凉了。”
两人各自咬了一口鱼肉。司是边嚼边说:“这样,你日后想起来,总算有一个除夕有人陪你一起吃烤鱼了吧。”
她说得甚是散漫,没什么言外之意,就像随手扔出两片叶子。但旁边也正嚼啊嚼的伍千一却好似被竹叶射中的鱼,突然顿住了,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
“啊呀……不是吧。”司是连眨了两下眼睛,赶紧把鱼肉咽下肚去,抻着脖子去看,“你不会感动得要哭了吧?还是说想起过去的事难过得要哭了?”
“……没有的事儿。”
狐狸书生轻轻说,看不出他是要哭还是要笑。只是眨眼间,他又恢复了平常那种圆滑讨巧的笑容,继续啃了一口烤鱼,“司姑娘如此关心小生,小生确有潸然泪下之意呀。莫说泪下沾襟了,简直要慨当以歌呢。”
“我不曾关心你,只是鞭炮放完了想再找些乐子罢了。”司是扯下一条鱼骨头,断然说。
“呵呵,司姑娘又何必嘴硬呢。来找小生也好,突发奇想烤鱼也罢,不过就是看不得小生孤独一人。”伍千一慢条斯理地说,“小生在识人上还是有些本领的。”
“你头发都遮住眼睛啦,还能看得清人?”司是不想跟他争前半段话,随意扯开了一句。
“自然看得清呀。”伍千一用没碰过鱼的那只干净的手,煞有介事地捋了捋头发,“比如小生看得出,司姑娘也与小生同病相怜。唉,浮浪山上,欲问孤鸿向何处呀。”
这回轮到司是顿住了,定定地看着伍千一,反应却不似第一次一般激烈。她的目光缓缓飘开去,火光、水光、天光尽数揉在那双望向天穹、望向极远之处的眼瞳里。
她长相清冷,只是平时性子吊儿郎当,难免让人忽略了这副不太符合气质的长相。此刻她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忽然就呈现出一种虚薄和渺远来,像是风过之后沁出的微微凉意。
静默不动了片刻,司是丢掉吃光了的竹枝,擦了擦手突然道:“你知道哪里除夕的集市最热闹么?”
伍千一没跟上她高深莫测的思绪,茫然道:“呃……帝都?”
“不错,是帝都。”
司是骤不及防抓住了白发书生的手,不顾对方惊吓之下的瑟缩,目光明亮如天水粼粼,仿佛所谓除夕年节都在她这一句话里:“帝都的集市最繁盛,现在定然也还未散市。你说当年未赶上集市一游,那么,我们现在去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