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鱼
少女平静地迎上司是的目光,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敌意已经露出了破绽。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微微有些诡异。
“这位姑娘,冒昧前来府上拜访,万望见谅。”
最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是伍千一。他客客气气地作了一揖,“想必姑娘是听说过清平门的,小生旁边这位正是清平门中颇有名望的司姑娘,此番来是想调查镇上近日来发生的诸桩凶案。”
“……二位请进吧。”
少女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将他们拒之门外,但也没有流露出多少欢迎之意,似乎只是觉得拒绝会惹来猜忌而嫌麻烦罢了。她替两人又把门打开了些许,然后默然地回身往屋里走去。
……这位少女应当就是一月前第一桩惨案的被害者之女,乐鱼。
不过虽然大奉的守孝之礼并不严苛,但父亲才刚刚去世一月,她身上穿的衣裳却是鲜艳的退红色,怎么说也未免过分了些,恐怕会引来邻里的闲话呢。
司是原本正盯着乐鱼的身影走神,余光却忽然瞥到院子里的几样东西,转而被吸引了注意。
粗大的木架与一张在风吹日晒下色泽黝黑的低矮桌案,旁边还有用砖头垒成的大灶,看上去像是干活用的工具。乐鱼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想来用不了这些,应当是过去她爹留下来的。
司是看着那些东西觉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是做什么用的,于是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伍千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伍千一顺着司是的目光转过脑袋,然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
司是压低嗓子道:“我是问你,那些是什么东西!”
“……啊。”
会错意的伍千一呆了一下,然后也小声道:“那是屠户用来宰猪的工具。哎,司姑娘想必是长年待在山上,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他最后那句话仿佛有些微妙,司是却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茅塞顿开里——
难怪乐鱼那姑娘年纪轻轻,拿刀却这么熟练!看样子是从小受到她屠户的爹的耳濡目染……
不过她爹就这样在院子里杀猪,这姑娘不会从小就是听着猪号、看着血溅三尺的场面长大的吧……
司是想起乐鱼那种刀一般凉薄的气质,内心复杂地点了点头。
游思妄想间,两人已经跟着少女踏进了屋内。
乐鱼循着待客之道去拿茶杯,司是领着伍千一从善如流地坐在了简陋的木桌边。
她不自觉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清晰地闻到了一股从后边的隔间里飘来的细细香气。
“家中不富裕,没有备着茶叶。希望二位不嫌弃。”
转身回来的乐鱼在二人面前放下茶杯,分别倒上热水。司是略一抬眼,透过少女宽松的袖口瞥见那白皙的手臂上横着一道伤疤。没等细看,衣袖已然垂下了。
“乐鱼姑娘平日是以制香为生的?”
司是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不急不慢地扯了一句闲话。
“是。”
乐鱼也在桌边坐下。她脊梁挺得很直,像一只傲然站在池中的鹭鸟。即使知道来客身份非凡,她也维持着常人难得的不卑不亢的态度。
司是叹了口气,关心道:“一个人生活,想必很辛苦吧?”
“还好,糊口足够了。”
她答得依然平静,眼帘垂下,神情隐约有些晦暗,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
“令先父已登仙界,还请姑娘节哀顺变。”
捧着茶杯的伍千一察言观色,立即自然地接话道。
“节哀……?”
意料之外的,乐鱼忽然嗤笑一声。不等两人作出反应,她旋即淡淡道:“二位不是来调查的吗,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
“那么,烦请姑娘告知那一晚的情况了。”
司是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哪里不太顺口,随后忽然醒悟,是自己沾染了伍千一说话一堆敬词的文绉绉的习惯!
她瞪了半趴在桌子上的书生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地张大嘴。
“当晚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是第二天早晨闻到一阵血腥味,这才发现出了事,于是出门寻人报了官。”乐鱼语调平得有如在陈述昨日买了什么菜一般。
“出门报官?”司是单手支在桌上托着腮,“寻常姑娘看到这等惨案,莫不是该吓晕过去了。倒是难得有乐鱼姑娘这样镇定之人。”
“我自小看惯了宰猪宰羊的场面,胆子便要大一些。”乐鱼面无表情道,全然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果然啊……
“司姑娘怀疑我是凶手?”
“不不不。”司是急忙否认。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只是我有一处不解。看姑娘穿的衣裳,不像是刚经历过丧事,倒像是刚经历过喜事一般。”